待林秀琴躺好,女醫(yī)生剛要說什么。
她驚訝地看見,江昭陽凝視著林秀琴扭曲的體態(tài),目光如炬,似要穿透皮肉,直達病源。
女中醫(yī)這才發(fā)現(xiàn)一個陌生的男人也跟了進來。
她有些羞怒道:“你是什么人?你不知道這是女病人嗎?”
“他是我丈夫的同事,江昭陽鎮(zhèn)長,也通醫(yī)道?!绷中闱偌泵榻B道。
“是嗎?懂得醫(yī)術?”
“是的,醫(yī)生,我對中醫(yī)確實頗有興趣,平日里也自學了不少?!苯殃栁⑿χ貞?/p>
“醫(yī)生,您貴姓?”
“免貴姓向,向婧?!彼鼗卮鸬?。
“林大姐有做過腰椎CT嗎?”江昭陽又問道。
“做過!”
“這兒存有嗎?”
“有!”
向婧從一個柜子里抽屜里拿了出來。
“林大姐的腰椎CT顯示L4-L5節(jié)段向左后方突出5毫米,壓迫左側神經(jīng)根。”江昭陽將影像片對著燈光觀看著,“西醫(yī)沒有建議微創(chuàng)手術?”
林秀琴搖了一下頭,“沒有,說是我的體質不適合手術,建議保守治療?!?/p>
林秀琴話音未落,后腰突然竄過一道電流般的刺痛。
“我三年間試過理療、封閉針、牽引床,病情卻步步加重?!?/p>
此刻她的手指關節(jié)泛著失血的白:“上周在我差點栽倒在買菜的路上。”
江昭陽的指尖已搭上她腕間寸關尺。
他忽然蹙眉:“林大姐,您是否長期手足冰涼?月經(jīng)期間腰痛加???”
他見林秀琴點頭,示意她俯臥治療床,食指沿著脊柱兩側的華佗夾脊穴逐節(jié)叩擊。
他在第四腰椎旁開兩寸處忽然停住:“這里,像不像有根生銹的釘子往里鉆?”
“是!”
隨著話音落下,林秀琴的冷汗已浸透真絲襯衫。
江昭陽道:“有醫(yī)宗金鑒之謂的《青囊問對》說‘脊梁之病,督脈為要’?!?/p>
“您這是寒濕痹阻督脈,氣血不能濡養(yǎng)筋骨?!?/p>
向婧暗暗吃驚,這個江鎮(zhèn)長竟然精通中醫(yī)理論?
說的全是內行話。
江昭陽倏地對她道:“向醫(yī)生,你有銀針嗎?”
向婧聞言,微微一愣,隨即迅速回答道:“有!我這就去拿?!?/p>
“先消消毒!行不行?”
向婧眉頭輕蹙,疑惑更甚:“你要用這些銀針做什么?”
“行針炙!”
“你會?”
“略知一二!”
向婧半信半疑。
林秀琴卻道:“我相信他,向醫(yī)生你就聽他的吧。”
“江鎮(zhèn)長不會害我的?!?/p>
向婧只好去給銀針消毒。
她的白大褂袖口露出半截青竹刺繡——那是他師承江南針派嫡系的標記。
消毒完畢后,向婧將銀針小心翼翼地遞給了江昭陽。
江昭陽專注地觀望著林秀琴的虹膜。
“這是氣至病所。”江昭陽說著。
他然后點燃銅盒里的艾絨,裊裊青煙纏繞著銀針,讓暖意更添三分。
青煙在診室里盤旋升騰。
林秀琴盯著銀針上的裊裊青煙,恍惚間覺得那些艾絨的暖意,正化作無數(shù)細小的精靈,鉆進她疼痛已久的骨縫里。
隨著艾絨燃盡,銀針漸漸冷卻,青煙也慢慢消散。
江昭陽左手拇指按壓住林秀琴第七頸椎棘突旁開一寸半的肩中俞穴。
右手捻著銀針,以蜻蜓點水之勢刺入皮膚,快得讓她只覺微微一涼。
當江昭陽第一枚銀針刺入腰陽關穴時。
林秀琴詫異地發(fā)現(xiàn)針感竟沿著膀胱經(jīng)直抵腳踝。
江昭陽的刺法暗合“燒山火”絕技,三進一退間,針下漸漸涌起溫泉般的暖意。
他邊行針邊解釋:“現(xiàn)代解剖證明,針刺能刺激內啡肽分泌,還能解除肌肉痙攣對椎間盤的異常壓力?!?/p>
隨著十二根銀針陸續(xù)入穴,江昭陽開始行針。
他指尖如蝶翼輕顫,忽而提插如搗蒜。
忽而捻轉似紡線。
銀針在穴位間泛起細小的漣漪。
林秀琴只覺有股暖流順著督脈游走,原本僵硬如鐵的腰背竟?jié)u漸松弛下來。
江昭陽專注地觀察著林秀琴的反應。
待確認經(jīng)絡中的氣感平穩(wěn),才小心翼翼地將銀針一一取出,動作輕柔得像是在摘下花瓣。
兩個療程的針灸配合祛濕通絡的中藥湯劑,林秀琴晨起時的僵硬感明顯減輕。
但真正帶來轉折的是第三次診療——江昭陽在觸診時發(fā)現(xiàn)她的骨盆存在6毫米旋轉移位。
“這就像比薩斜塔。骨盆傾斜會導致腰椎代償性側彎,椎間盤持續(xù)受力不均。”
針灸完畢,江昭陽洗凈雙手,在掌心抹了層薄荷油?!敖酉聛硗颇?,可能會有些酸脹?!?/p>
他的手掌像帶著磁力,從大椎穴開始,指腹精準地循著膀胱經(jīng)游走。
當按到命門穴時,林秀琴疼得悶哼出聲,卻見江昭陽沉聲道:“忍一忍,這里淤堵最嚴重。”
他改用肘尖發(fā)力,沿著豎脊肌一寸寸撥開黏連的筋膜,汗水順著他下頜滴落在診療床上。
接下來的推拿正骨堪稱藝術。
江昭陽先以滾法松解腰方肌,掌根推膀胱經(jīng)時如推窗見月,待到患者肌肉完全放松,忽然托住其髂骨翼:“林大姐,請深吸氣——”
話音未落,一記清脆的“咔嗒”聲從骶髂關節(jié)傳來。
這看似驚險的動作,實則是江昭陽拿捏著毫米級的分寸,將錯位的腰椎關節(jié)穩(wěn)穩(wěn)復位。
林秀琴還未來得及緊張,就感覺壓在后腰三年的大石應聲而碎。
“已經(jīng)歸位了?!苯殃栭L舒一口氣。
“藥柜在哪?”
旁邊,瞠目結舌的向婧馬上帶他來到了藥柜邊。
江昭陽也不客氣。
他的手指在百余個抽屜間穿梭如飛,不一會兒便取出乳香、血竭、透骨草等藥材。
青石臼里,他用搗藥杵將藥材碾成細末,加入蜂蜜與黃酒調和,濃稠的藥膏散發(fā)著辛辣氣息。
“這是活血膏?!彼麑⑺幐鄶傇谏Fぜ埳?,仔細貼在林秀琴脊椎處,溫熱的藥力瞬間滲入肌理。
藥膏貼上的剎那,林秀琴忍不住輕顫。
辛辣的藥香裹著暖意,如同春蠶吐絲般將酸痛層層包裹。
江昭陽取來紗布仔細纏繞固定,動作利落卻不失輕柔,仿佛在包扎一件珍貴的瓷器。
窗外的蟬鳴聲不知何時弱了下去。
只余艾草燃盡的淡淡焦香,在診室里靜靜氤氳。
整個治療持續(xù)了兩個時辰。
當林秀琴在江昭陽攙扶下緩緩起身時。
竟發(fā)現(xiàn)自己能挺直腰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