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另一只手,手背壓住唇,咬破舌尖。又輕咳兩聲,落下時手背便染上一抹血紅。
一旁的月英瞧見,忙轉(zhuǎn)身去喚門外的崔提點。
沈薇眼睫輕顫,虛虛道:“先別喚人進來,本宮還有幾句話要單獨和陛下說?!?p>她伸出那只帶血的手,扯住司燁的袖子:“陛下,臣妾懷疑這事和薛婕妤有關(guān)?!?p>司燁眸色暗了暗。
又聽沈微道:“阿嫵剛進宮那會兒,薛婕妤故意羞辱阿嫵,還讓阿嫵跪著給她行禮?!?p>猛一聽這事,司燁眸底寒意凝聚。
又聽沈薇道:“臣妾念著薛婕妤和陛下十幾年的情份,只斥責(zé)了她,罰她跪了兩個時辰,想著這事就算是了了?!?p>“可后來,阿嫵的女兒被丟進冷宮,還有掖庭的那些事,都和她有關(guān)。想必陛下也知道?!?p>“由此可見,她是一心想害阿嫵?!?p>“還有她滑胎那次,臣妾不相信阿嫵會做出那種事。只薛婕妤身邊的太監(jiān)一口咬定是阿嫵推的。”
“這事,陛下不若把那太監(jiān)交給魏靜賢,好好審問一番?!?p>說著,她又哽咽了:“便是阿嫵不在了,也應(yīng)該還她一個清白。”
司燁低頭看她,那雙深邃莫測的瞳眸,此刻,泛著些許柔意:“皇后有心了。”
良久,待他從景仁宮的主殿走出,看似不經(jīng)意的一個回眸間,眼底隱著無限陰狠和森寒。
回到乾清宮,司燁沒有直接進寢殿,而是去了東暖閣。
屋里,魏靜賢等候已久,見他來,上前行禮:“陛下萬安!”
司燁落座在南窗的軟榻上,右手的香幾上,靜置一方雕花盒子,透過半開的蓋子,可見半邊紫玉簪。
魏靜賢瞥了一眼,垂在身側(cè)的修長指節(jié)曲了曲,垂下眸子。
恭謹?shù)溃骸氨菹?,盛太后將盛家二房庶女賜給了雍王?!?p>聞言,司燁挑了下左眉,嘴角泛起一絲冷笑:“朕不碰盛嬌,母王八就把主意打到雍王身上,她想要身上留著皇家和盛家血脈的孩子做她的傀儡皇帝?!?p>“癡人做夢!”
魏靜賢聽了,暗自思忖。
上次雍王府失火,是盛太后的人救下雍王。而今雍王府守衛(wèi)森嚴,定西王更是派了死士,暗中保護他。
這兩個老東西勾結(jié)在一起,陛下想動雍王,難!
卻聽司燁道:“去找一個和朕身量體型差不多的男人?!?p>魏靜賢愣了下,目光對上司燁的眼,似是猜到了什么,唇角上翹。
·······
此后半月,出了三件大事,一件是永昌侯唯一的嫡子被沈家二公子失手打死。
永昌侯跪到乾清門,求司燁下旨砍沈家二公子的腦袋。司燁以沈二公子失手之過,駁了永昌侯。
沈二公子從詔獄出來的第二日,被人打殘了腿。沈家又告到司燁面前,說是永昌侯所為。
兩家鬧得不可開交。
第二件事,薛婕妤身邊的太監(jiān)在慎刑司交代,千秋宴上,是薛婕妤自己不小心滑倒,污蔑盛嫵。
又說,薛婕妤買兇殺盛嫵,不過,此事疑點重重,還在查,只將薛婕妤幽禁。
第三件,司燁吃醉酒,在雨花閣遇到盛嬌,將人寵幸了!后面,一連三日都宿在盛嬌那里,并封她為婕妤。
十月中旬,天朗氣清,御花園里金桂盛開,老遠都能聞到那股馥郁芳香。
園子里也熱鬧起來。
盛嬌和司燁并肩行在金桂樹下,不知司燁低頭與她說了什么,盛嬌臉頰染上緋紅的紅暈。
八角亭里,朝盈正在投壺,遠遠瞧見那道明黃色的身影,嘴角剛綻開笑意,又瞥見他身邊的人,一張小臉?biāo)查g沉下來。
將手里的箭桿用力摔在地上,恨恨道:“不要臉的賤人?!绷R完又扭頭去看沈薇。
“母后,您就由著那賤人成日纏著父皇?”
沈薇從石桌上拿起一個蜜桔,剝開了遞到朝盈手里:“她不過就是個替身,不值得母后為她費心?!?p>“可朝盈不喜歡她,凡是姓盛的,朝盈都不喜歡?!?p>沈薇將她攬進懷里,她不覺得朝盈性子刁蠻,反而覺得姑娘家身上就該帶些刺。
就像福玉,先帝幾位公主,誰也沒她刁蠻,可她活的最久,也活的最舒坦。
這世上,性子好的人,大都無用,也活不久。
········
另一邊,司燁同盛嬌行到鵝卵石鋪筑的曲徑,她忽然腳下一滑,就往司燁懷里倒去。
一旁的張德全眼疾手快,一手護著司燁,一手扶住盛嬌。皮笑肉不笑,捏著嗓子道:“娘娘,您悠著點?!?p>“陛下昨夜要了幾次水,您心里沒數(shù)?。∵@天不亮又起。批了大半日的折子,累著呢!您可別再往人身上撞了。”
這臊人的話,也就張德全敢說,且,他這嘴欠的毛病,有一半也是司燁慣出來的。
就像這會兒,他把人說紅了臉,司燁跟沒看見似的。
又聽左前方傳來一陣清脆悅耳的笑聲,定睛望去,正是顏月和江如茵。
二人手里拿著剛從樹上采摘的鮮梨,邊吃邊聊,也不知聊到什么,兩個十五歲的姑娘,捧著肚子笑。
張德全:“顏嬪娘娘真是有福之人,打從南麓到京都就沒瞧見她落一次淚,成日里歡聲笑語,跟沒事人似的,奴才瞅著她這些日子那小臉又圓潤了一圈,真真應(yīng)了那句心寬體胖?!?p>這話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她為什么不難過?
她不是最喜歡她的阿嫵姐姐么!當(dāng)年他和離,她哭著跑到王府,拽著他的胳膊,叫他去盛家把阿嫵接回來。
他不去,九歲的她就坐在地上哭。
如今,她的阿嫵姐姐死了!她怎么不哭,又為什么要笑?
司燁注視著顏月臉上的笑意,一息間,他眼底的震蕩,肉眼可見的擴散到雙眸,甚至有一霎那,狠狠撥動了他的心弦。
他扭頭就走,越走越快,快到將盛嬌和張德全遠遠甩在身后。
陽光透過云層,斑駁地照在他孤獨的身影上,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他一口氣沖到乾清宮東暖閣,喘息聲在空曠的屋內(nèi)回響,顫抖著手,從盒子里拿出那支紫玉簪。
他細細地摩挲著簪身,一滴淚,猝然無聲地落在簪上,瞬間被溫?zé)岬挠褓|(zhì)吸收,余留一抹淡淡的水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