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府大房
一家老小俱是坐在外廳,各個眼含淚光,連著幾個孩子眼睛都哭紅了!
里間的門緩緩打開,大夫徑直走到江淮陽面前,輕聲道:“江大人,老夫人已經(jīng)醒了,她年紀(jì)大了,不能再受刺激,壽春院的事,能瞞就瞞著吧!”
江淮陽聽了,眉頭皺的愈發(fā)緊。
老夫人早上得了消息,全然不顧眾人的勸阻,執(zhí)意要去壽春院,到了那,一時悲傷過度,昏厥過去,被人抬回來,到這會兒才醒。
他倒是想瞞著,只是母親那樣睿智的人,他如何瞞的??!
滿心無力間,又見向來沉穩(wěn)的管家,急色匆匆的跑來,江淮陽心頭突地一跳,涌起不祥的預(yù)感。
他下意識的以為是棠兒的噩耗。
管家一只腳剛踏進(jìn)門,就急著道:“大人,皇帝來了,這會兒往壽春院去了?!?/p>
門口新?lián)Q的小廝沒見過新帝,管家卻是見過的,司燁一進(jìn)門,他就認(rèn)出來,這是好多年前追媳婦追到江家的昭王。
江淮陽一聽這話,慌忙站起身,強(qiáng)烈的不安涌上心頭,皇帝這會兒來,定是因?yàn)橹懒饲闆r。
張德全昨兒拉肚子虛脫,今兒一整日都躺在床上無法起身,而更讓他擔(dān)憂的是,中午他去探望時,竟看到阿嫵靠在二弟的肩膀上哭泣。
這一幕若是被皇帝撞見,后果簡直不堪設(shè)想。
三十好幾歲的人,走慣了沉穩(wěn)的官步,此刻顧不得其他,邁開大步,奔出屋子。
大房的妾室見他慌成這樣,臉都嚇白了,摟著孩子看向大夫人:“主母,你說二弟會不會失了分寸,若是惹惱了皇帝,他會不會把咱們都?xì)⒘???/p>
孩子們一聽這話,都嗚嗚的哭出聲。
大夫人捏著眉心:“都別哭了,還嫌家里不夠亂嗎?”
······
壽春院
司燁進(jìn)了抱廈,瞧見幾名丫鬟婆子跪在地上哭的傷心,他心臟不由得揪成一團(tuán)。
昨晚,她背著自己和江枕鴻私會,自己睡她,是讓她認(rèn)清誰是她的男人,他怎么想都覺得自己沒錯。
來的路上,他想著到了江家,無論如何都要把她帶回去,可眼下,他又動搖了!
且,遲遲未能推門。
直到屋里響起支離破碎的慟哭聲,他心中涌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感覺,就像是苦澀的膽汁涌入喉嚨,瞬間破裂開來,苦的難以忍受。
他想抱抱她,哪怕自己不會哄人,想讓她靠在自己的肩上哭。
然,推開門的一瞬,眼前的畫面,讓他剛軟下的心腸,一下又變冷硬了。
他最不想看見的男人,正摟著他的女人,一個敢摟,一個敢靠。
又想起昨晚,她站著不動讓江枕鴻摸臉又摸頭。
鬼知道自己不在的時候,他們還做過什么?
司燁恨不能一刀砍了江枕鴻。
怒氣翻滾間,不等江枕鴻行君臣之禮。
司燁一把推開他,咬著后牙槽看著盛嫵:“是自己走,還是讓朕綁你?!甭曇粽痤澘諝?,那一張凌厲逼人的臉,涼薄到無一絲憐憫。
盛嫵抬起臉看他,泛紅的眼眶噙著水霧,眸底像一潭死水,那種深不見底的絕望比嚎啕大哭更讓人窒息。
看見她這副模樣,司燁愣了下,他心腸一貫冷硬,這么多年,唯一能讓他心軟的人,始終只有她一人。
即便知道她變了心,即便滿心燒起的怒火還未熄滅,卻還是對她泛起一股心疼來。
又順著她的視線看向她懷里的孩子,那雙和阿嫵生的一般像的水杏眸,痛苦到扭曲的柳葉眉,毫無血色的小臉。
這一刻,絲絲絡(luò)絡(luò)的疼意交纏在心里,司燁討厭這樣的自己。他自動把這種莫名的情緒歸類為,這孩子生的像她。
他想,這孩子要是生的像江枕鴻,別說心疼了,他定是一眼都不愿看的。
又見盛嫵另一只手,握著孩子半截露在外面的手臂,那上面遍布痘疹。
司燁心下一緊,他曾有個早夭的親妹妹,三歲得了天花,不治身亡。
是以當(dāng)年得知高家嫡女故意往她茶水里攙天花痘痂。他差點(diǎn)失控,當(dāng)場殺了人。
他是真的害怕!
立即上前,去掰她的手,力氣很大。
一旁的江枕鴻見狀,雙目充血,本能想護(hù)她,剛邁出一步,就被趕來的江淮陽帶人攔下。
與此同時,江淮陽快步走到司燁面前,雙膝跪地,畢恭畢敬道:“臣,吏部員外郎江淮陽,拜見陛下。不知陛下大駕光臨,有失遠(yuǎn)迎,還望陛下恕罪?!?/p>
高大的身影立在床前,司燁頭也未回,只一根一根將盛嫵的手指從棠兒的手腕上掰離。
盛嫵咬著唇,眼淚順著面頰滑落,滾燙的滴在司燁的手背上,宛如破碎的珍珠,越落越多。
他手指輕顫,不覺放緩了語氣,“松手,我們往后還會有孩子的?!?/p>
這話如密密麻麻的針,一齊狠狠戳在她千瘡百孔的心上,一腔憤恨再也忍不住,猛地低下頭,一口咬在司燁的手背上。
她眼底一片血紅,痛恨的全身發(fā)抖。
是他,一切都是因?yàn)樗?/p>
從梅城到蓉城,她做了那么多努力,只想要和孩子過平平安安的日子,可他就是不肯放過她們。
如今,她的孩子都要死了,他竟然還能說出這種話。他不是人,是畜生。
一腔痛恨好似找到了發(fā)泄的出口,她咬的很用力。
御前司的侍衛(wèi)見狀,當(dāng)即上前阻止,卻在手即將觸碰到她的瞬間,被司燁一個眼神制止。
她的眼淚混著血水從那帶著疤痕的手背上流下來,司燁皺著眉頭,一聲未發(fā)。
比起手上的疼,心里的疼才是真的難忍。像是堵著什么東西一樣,難受又刺痛,咽不下,吐不出。
十六歲初見她,愛了整整十載,她竟是這般的恨自己。他望著窗外,唇邊輕笑,眼底漫上一層悲涼。
張德全得了消息,拖著虛弱的身子,進(jìn)到屋里一看,心疼的眼眶都紅了!
隨即撲過去,跌坐在床畔,目光盯著盛嫵,抖著身子開始哭,“別咬了,咱家求你別咬了啊!”
“六年前你誅他的心,你只說你難過,他又何嘗好過了!”
“天老爺??!再咬肉就咬掉了?!?/p>
張德全的哭聲大,春枝端著湯藥,隔著老遠(yuǎn)聽見,當(dāng)即加快腳步。
抱廈前, 差點(diǎn)撞上一人,定睛一看,是魏靜賢,又見他身后跟著一名怪人,白衣銀發(fā),約莫二十五六歲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