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瓷的視線在茶水間逡巡了一圈兒,等下樓的時候,她在大廳撞見了陳佑。
陳佑今天穿的西裝很有質(zhì)感,看到她,很熱情的打招呼,“小瓷?!?/p>
她并不喜歡跟他說話,但看在溫以柔的面子上,還是點頭,“姐夫?!?/p>
客氣后,她沒有多說,直接上車,將車往溫以柔工作的方向開。
溫以柔在火鍋店當服務員,因為學歷不好,去大公司也沒人要。
溫瓷之前來過一次,但聽說這家火鍋店好像換了幾個老板。
今天是工作日,火鍋店的生意沒那么好,她一眼就看到了正圍著圍裙,躬身擦桌子的溫以柔。
她的頭發(fā)綁了一個低馬尾,雖然二十九了,但看著依舊漂亮有氣質(zhì),只是眼底偶爾的怯懦還是出賣了她。
“姐?!?/p>
溫以柔渾身一頓,驚喜的轉(zhuǎn)身,“小瓷?!?/p>
溫以柔平時很勤快,火鍋店的雜事兒總是搶著做,所以同事們都很喜歡她。
現(xiàn)在看到她有親人來找,也就順手接過她手里的活,“以柔,既然是你妹妹,你去旁邊休息一會兒吧?!?/p>
“謝謝,我十五分鐘后就來?!?/p>
她拉著溫瓷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傍晚客人還不多,晚上七點才是客流量高 峰期,那時候想坐下歇會兒都困難。
“小瓷,你怎么突然來我工作的地方了?”
“就是想來看看你,你這吊墜是新買的么?”
溫以柔抬手摸了摸,臉上有些尷尬,“你姐夫亂花錢,五千買的,現(xiàn)在家里正是用錢的時候,我想著要去退了,他又不肯?!?/p>
她說到這的時候,握著溫瓷的手,“那錢我在想辦法?!?/p>
溫瓷雖然嫁給裴寂,但從未動過那些奢侈品,更不了解翡翠,所以看不出真假。
但陳佑愿意在這個節(jié)骨眼給溫以柔花錢,至少人還不錯,也許以前確實是她有偏見。
“姐,你什么時候下班?”
“晚上十點后了。”
溫瓷有些心疼,抬手握住她的手,她這才注意到,溫以柔的手上很多繭子,一看就是常年干活的手。
她這幾年在云棲灣,連溫以柔也沒怎么見,只有幾個少得可憐的電話。
溫瓷張了張嘴,看著這雙修長漂亮的手上全是老繭,垂下睫毛,“要不換份輕松的工作吧?!?/p>
溫以柔卻笑了,“我今天還去找了另一份工作,晚上去給小區(qū)里的小賣部值班,一個月也有四千多塊,再加上火鍋店的工作,加起來也快過萬了。”
“那你不睡覺了么?”
“一天睡三個小時夠了,小瓷,你忘了以前你心疼裴寂的時候,也總是打幾份工么?”
曾經(jīng)的回旋鏢一瞬間扎了回來。
她的心口悶疼,聽到旁邊有個中年男人喊了一聲,“服務員!”
溫以柔連忙起身去招呼。
中年男人顯然喝醉了,剛要開口,直接吐到了桌子上。
這會兒周圍就幾桌客人,但是桌上的這灘污穢物會影響其他客人的體驗。
男人癱倒在椅子上,猶如死豬一樣,滿臉通紅,醉得不輕。
跟他一起喝酒的笑了起來,有人拿出手機開始拍照。
溫以柔連忙問,“還需要點菜么?”
這群人已經(jīng)吃完了,但就是不肯離開。
店長將溫以柔拉到旁邊,輕聲交代,“把吐出來的那堆東西收拾干凈,不然待會兒其他客人都不愿意進來了?!?/p>
溫以柔連忙拿過毛巾,站在醉過去的男人面前,將桌子上的污穢物往垃圾桶里抹。
酒臭味兒熏鼻,但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收拾完,用酒精片把桌子擦拭得很干凈。
那幾個拿著手機拍攝的人還在繼續(xù)。
“哇,這個店員長得真漂亮,給老金當媳婦兒吧,還愿意收拾老金的嘔吐物,這年頭賢惠的女人不好找?!?/p>
“老金醒來看到這份視頻,肯定很感動?!?/p>
“美女,留個聯(lián)系方式,咱們老金恰好沒媳婦兒?!?/p>
溫瓷在不遠處看著,真想將那幾個人的手機搶過來砸了。
溫以柔收拾完,客氣賠笑了幾下,轉(zhuǎn)身連忙去了洗手間。
她趴在不那么干凈的盥洗池上,干嘔著,卻什么都吐不出來。
同事輕輕拍著她的背,“以柔姐,辛苦你了,每次這種臟活兒你都搶著做,下次我們來吧?!?/p>
溫以柔干嘔了兩分鐘,那種惡心的感覺一直縈繞著,她的眼眶猩紅,連忙交代,“我沒事兒,別讓我妹看見了?!?/p>
可是話音剛落,她就在鏡子里看到了溫瓷的影子。
溫瓷沒說話,手里拿著一瓶礦泉水,“姐?!?/p>
同事連忙離開了。
溫以柔接過礦泉水,打開,喝了幾口漱口,趕緊安慰,“我真的沒事兒,畢竟是服務人員,收拾客人的東西是應該的。”
“姐,應該是我安慰你,你不用安慰我?!?/p>
溫以柔啞然,有些緊張的捏著礦泉水瓶。
瓶子被她捏得變了形,好像空氣都變得安靜了許多。
她垂著腦袋,突然問,“小瓷,姐是不是給你丟臉了?”
她問得小心翼翼,剛剛還挺直的背一瞬間彎了下來,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壓力給壓彎了。
溫瓷的心口猶如大錘敲過,眼淚都差點兒流下來,“你怎么這么說?”
溫以柔連忙擦了擦眼睛,又想起自己的手剛剛摸過什么,那種黏糊糊的感覺似乎還在,轉(zhuǎn)身又打開水龍頭,把洗手液擠在手掌心,多洗了好幾次。
“你上的是帝大,我沒考上大學,你們有過的肆意青春,我全都沒有,我以前在陳佑的大學附近當服務員,現(xiàn)在在這里當服務員,我的人生一眼看到頭,我要對客人賠笑,被揩油了也不敢發(fā)火。小瓷,其實我不希望你來找我,你是我和裴寂一起捧出來的金疙瘩,我舍不得你受苦,我總覺得你跟小公主一樣,這樣吵鬧污穢的地方不適合你。以前我們還小的時候,我能保護你,來了帝大才發(fā)現(xiàn)我們猶如螞蟻,能不給你添麻煩,就已經(jīng)要拼盡全力了,但這次還是給你添麻煩了。”
那三十萬讓她耿耿于懷,她寧愿自己更辛苦一些,都不想從溫瓷這里拿錢。
溫以柔將手洗了三遍,才緩緩轉(zhuǎn)身,張開自己的手掌,“別難過了,看,不臟了?!?/p>
剛剛她從鏡子里看到溫瓷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