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L傭人取來了禮物盒，遞給陳老師。

眼見陳老師解開禮帶，打開盒子，何書意臉色一寸寸變得頹敗，她晦澀閉眼，已經(jīng)懶得去看眾人看到她送的那份寒磣的山水圖時，露出的諷刺的眼神。

這時，忽然有人喊道，“這送的什么禮物??？”

“就是，人家陳老師壽辰，她送鐘表，缺不缺德?。俊?/p>

“……”

送鐘，送終，太不吉利了。

鐘表？

那些指責(zé)的話煙花似的在她耳邊炸開，何書意心口突地一跳，猝然起身，滿目惶恐的看向前方。

只見不遠處——

陳老師面色冷沉，皺眉從禮物盒里拿出那塊鐘表。

溫辭同樣訝異，轉(zhuǎn)瞬間的功夫，她腦袋仿佛閃過了萬千思緒，但仔細想象，何書意那么好面子的人，怎么會在這樣重要的場合，給自己挖坑呢？

唯一的可能只能是……

溫辭抿了抿唇。

讓何書意出丑她固然解氣，可，今天是老師的壽辰，收到鐘表這么不吉利的東西，不太好……

“沒事，你老師我沒那么古板封建，不信那一套。”

陳老師低聲說。

溫辭眼眸一顫，抬眼，便對上陳老師古井無波的眼神，她后知后覺什么，“老師，你是不是早之前就知道了？”

陳老師眉宇輕抬。

溫辭霎時了然，又好氣又好笑，原來他們早就知道了，只有她被蒙在鼓里。

而何書意就沒那么好過了，周圍全是數(shù)落她的聲音——

“真是沒一點教養(yǎng)?！?/p>

“沒想到她人品這么差，她不知道陳老師過的是壽辰??？給人家送鐘表什么意思？”

“虧我還蠻欣賞她的，真是看走眼了，以后再也不會喜歡她這樣的人了！”那人說著，又忍不住掏出何書意的簽名，嫌棄的扔在地上，踩了幾腳。

“……”

一字一句猶如最鋒利的刀，戳的她千瘡百孔。

何書意一臉菜色，開口弱聲辯解，卻都被指責(zé)和諷刺聲淹沒。

何書意崩潰的想捂耳朵，忽然間，不經(jīng)意一抬眸，她直直對上溫辭狡黠的視線，那眼神像是在說：被人謾罵的滋味好受嗎？活該。

霎時。

何書意只覺得目眥欲裂，恨不得沖過去撕碎了她，她最討厭的就是溫辭這副姿態(tài)，這比被她扇幾個耳光、揍一頓，都要屈辱。

“還是陳眠好！人家要才能有才能，要人品有人品，怪不得那幾位老師都喜歡她、不喜歡何書意，都是有原因的?！?/p>

“我同意，何書意這種人，活該不被人喜歡?！?/p>

“……”

眾人的嘲諷就好似一顆顆沉重的雨點，砸著她最引以為傲的尊嚴。

何書意咬唇苦笑了聲，落寞垂眸。

是啊。

眼下，她百口莫辯，哪有跟溫辭對峙的資格？

可，那塊鐘表壓根不是她送的啊……

她不甘心！

何書意雙目通紅，盯著正跟幾位老師暢談的溫辭，嫉恨的面目全非。

這時。

她兜里的手機忽然震動了下。

何書意面色松動，下意識翻出來看——

【何書意，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怪不了別人！以后，你就好好嘗嘗被人指責(zé)，被人唾棄的滋味吧！！】

【哦對了，一定要放平心態(tài)?。?！不然我會覺得很無趣?！?/p>

是溫辭發(fā)來的。

何書意看著那條刺眼的話，呼吸粗重，臉色鐵青鐵青的，最后實在忍無可忍，狠狠把手機砸在了地上。

低低咒罵了一聲，“賤人！”

以前都是她發(fā)消息諷刺她。

如今，她真是學(xué)會了。

何書意氣的抓狂。

這邊。

溫辭心情確實挺爽的，一想到何書意以后會把她受過的屈辱和謾罵都經(jīng)歷一遭，她就覺得憋在胸口的那股氣兒終于舒暢了。

爽！

就在這時。

入口出忽然響起一陣騷動，底下眾人不約而同的看過去，“誰啊，這么晚才來?！?/p>

有個眼尖的看到來人，驚呼，“是陸總啊。”

“……”

捕捉到某個字眼。

溫辭心臟突的一跳，手里的酒杯差點被拿穩(wěn)，惶惶循聲看過去。

只見——

男人一身矜貴，舉手投足都流露著讓人望而生畏的冷壓，周圍的人不禁退避三舍，見他直直的朝何書意走去，頓時不敢再說何書意半句不是。

何書意同樣錯愕了一瞬，見男人徑直朝她走來，她忍不住擦了把酸脹的眼眶，轉(zhuǎn)而，一股強烈的歡喜便在心中翻騰，她忍著委屈，起身朝他走過去，喊了聲，“聞州……”

陸聞州瞧著她淚光潺潺的小臉，從兜里拿出一塊手帕遞給她。

何書意吸了吸鼻子，接過來，輕輕擦拭著。

溫辭看著兩人親昵接觸，臉色白了白，垂在身側(cè)的手倏然握緊了幾分，她硬著頭皮說道，“陸總……”

而陸聞州壓根不給她說話的機會，直截了當(dāng)?shù)恼f，“何書意的禮物被動過，我來替她澄清一下。”

一句話。

便把何書意臭名昭著的名聲洗白了。

畢竟沒人會質(zhì)疑陸聞州，或者說，沒人敢質(zhì)疑陸聞州。

陸聞州冷聲說，“當(dāng)時是我陪著何書意一塊去給陳老師買禮物的，我可以肯定，那塊鐘表不是她買的。一定是有人故意算計。”

何書意站在他身旁，聽他維護她，心動的同時，氣勢都壯了幾分，她冷眸掃過剛剛那些指責(zé)她的人，故意委屈的說，“我剛剛解釋過，可那些人就是不相信，一直指責(zé)我、罵我……”

陸聞州皺了皺眉，目光掠過那幾人。

一言未發(fā)。

卻讓人望而生畏。

那幾人害怕的臉都白了，哪還敢再嚼舌根，紛紛上前給何書意道歉，“抱歉何小姐，我們錯了……”

“對不起，我們不該妄下結(jié)論，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別跟我們計較了，以后我們再也不敢了。”

“……”

何書意扯了扯唇角，端著一副好心姿態(tài)，說，“嗯，我就是想澄清一下我自己，沒想計較，大家以后不要亂傳謠了?！?/p>

“一定不會了……”

“……”

何書意看著幾人卑躬屈膝的態(tài)度，這才心滿意足，“好了，你們回去吧。”

“……”

說罷。

她迎著笑臉，討好的挽著男人的手臂，“謝謝聞州哥……你要是沒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陸聞州面色淡淡，“沒事?！?/p>

溫辭小臉緊繃，隔著距離，自虐似的看著陸聞州維護何書意，看著他們親昵接觸……她再三定神，才穩(wěn)住搖搖欲墜的身形。

可，就這么算了嗎？

明明就是何書意錯了。

溫辭滿腹不甘，最后實在難以忍受，上前一步，啞聲說道，“陸總，你說你跟何小姐一起去挑的禮物……”有證據(jù)嗎？

男人直接無視了她。

他接過助理遞來的禮物，帶著何書意上前，一一遞給幾位老師，“一點薄禮，還望幾位老師收下。”

溫辭看著男人從面前走過，明明聽到她說話了，卻始終沒給她一個眼神，帶著何書意徑自上前……

霎時間。

她心口像是被壓了一塊大石頭。

悶痛。

何書意彎唇一笑，冷睇她一眼，無聲啟唇：你能拿我怎么樣？

溫辭驟然白了臉。

可，事實就是如此啊。

陸聞州在。

她能拿她怎么樣？

幾位老師誠惶誠恐的接過陸聞州送的‘薄禮’，心思沉沉，他們不是不經(jīng)事兒的人，清楚陸聞州送禮物的意思是讓他們教何書意。

而他們，沒有拒絕的余地。

“陸總客氣了?！?/p>

“……”

幾位老師汗顏。

陳老師也不得不顧全局面，輕嘆了口氣，接了陸聞州的禮物，“陸總有心了?！?/p>

陸聞州淡笑，“幾位老師喜歡就好，”說著，他指了下身后的何書意，言語里藏都藏不住寵溺，“她性子粗心大意，但對設(shè)計還是很認真的，還希望老師們以后多多教導(dǎo)她。”

話都這么說了。

幾位老師哪還有拒絕的余地，即便不愿意，也得接受，“陸總言重了，何小姐的設(shè)計我們看過，很有靈氣?！?/p>

“是啊?！?/p>

“……”

何書意聽著，嘴角都要翹到了天上，她余光瞥了一眼身后一臉死灰的溫辭，笑著說，“謝謝老師們?！?/p>

禮物那件事很快就翻頁了，在陸聞州引導(dǎo)下，何書意跟幾位老師交談甚歡。

而溫辭站在一旁，像是透明人。

坦白講。

就是多余。

但沒有允許，她還不能走，只能硬站著，眼睜睜的看陸聞州和何書意作威作福。

底下的人都人精，怎么會看不出來貓膩——

“哎，看到了嗎，陳眠即便是陳老師的學(xué)生又如何，這年頭，還是權(quán)力和財富靠譜?！?/p>

“可不是，何書意身后有陸總，陳眠根本不是對手。”

“……”

溫辭聽著，心里結(jié)了冰似的寒。

“小辭，抱歉。”陳老師趁著空閑，走到她身旁，歉聲說。

溫辭蒼白抿唇，搖了搖頭，她知道陳老師不容易，站在他那個位置上，沒辦法不顧全大局，最重要的是，跟他對峙的是陸聞州。

陳老師根本不是對手。

她苦澀一笑，“沒事的陳老師?！?/p>

陳老師嘆息，看了眼陸聞州和何書意，千言萬語堵在心口，卻說不出口，他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怕說多了更戳她的心。

溫辭看出老師的顧慮，壓著胸口的酸楚，說，“老師，我想去個洗手間。”

“去吧?！?/p>

“謝謝……”

溫辭頷首，片刻不停的離開。

“聞州哥，謝謝你特意為我過來……”何書意溫軟的聲音的徐徐響起，“又是幫我跟老師牽線搭橋，處理關(guān)系，又是幫我澄清，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謝謝你才好……”

“沒事?！?/p>

“……”

溫辭腳步猛的一頓，呼吸都短促的停了幾秒，那一刻，她像是被人按進了海水里，冰冷窒息。

她用力掐了下掌心，才勉強拉回思緒，僵硬提步，往前走。

可，那些話就跟夢魘一般，糾纏著她——

“聞州哥，謝謝你特意為我過來……”

“牽線搭橋……”

“處理關(guān)系……”

“……”

所以，陸聞州是特意過來的，而為何書意澄清也是湊巧，他真正的目的，是為了給她撐場面。

或者說。

壓住她。

溫辭笑的凄涼，四肢百骸都難受的痙攣，她不得已停下腳步，仰頭看著灰蒙蒙的天空，星星都被烏云覆蓋了，即便再閃爍的光，也窺不破層層迷障。

同樣，即便她再努力，也擺脫不了陸聞州。

呵……

溫辭苦笑，忽然就忍不住想起從前，陸聞州明知道女孩子應(yīng)酬不安全，卻還是放心的讓她去……從沒想過她會被潛規(guī)則，會被欺負。

而如今。

何書意只是參加一個壽宴。

他就萬般小心，恨不得為她鋪平道路……

溫辭臉色白的厲害，她用力咬著唇瓣，試圖轉(zhuǎn)移著痛苦，最后沉沉吐出一口濁氣，才繼續(xù)艱難的往前走……一邊掏出手機給傅寒聲發(fā)消息。

……

這邊。

陸聞州陪著何書意跟幾位老師暢談，他知道溫辭離開了，那一瞬，他眼眸閃過某種情緒，卻依舊是古井無波的附和著何書意的話。

忽的，褲兜里的手機震動了下。

陸聞州歉聲離場，從兜里掏出手機查看消息。

是秦助理發(fā)來的：

【陸總，陳眠的dna——】

陸聞州眼眸顫抖，然而還沒看完，就被何書意打斷，她緊跟在身后，“聞州，你去哪兒？這兒還沒結(jié)束呢……”

那央求討好的眼神，明顯是想讓他陪著她。

而陸聞州卻是面色冷淡，毫不留情的拂開了她的手，“我還有事兒，你跟幾位老師聊天吧?！?/p>

說罷。

他便片刻不停的轉(zhuǎn)身離開，一邊打開手機繼續(xù)查看剛剛沒看完的消息，眼下，他滿心滿眼都只剩下那一件事，他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

然而何書意就跟個狗皮膏藥似的，緊追不舍，執(zhí)拗的走上前攔住他，“聞州哥，那我也跟著你吧！”

何書意余光從他放回褲兜的手機上輕輕掃過，一瞬便沉了下去，她總覺得，陸聞州這么著急離開，跟溫辭的事兒有關(guān)！

不行。

絕對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