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草爐打翻,撒一地艾草灰。
施璟抓一把艾草灰,摁在皮肉外翻的肩膀上。
劇烈的疼痛讓他瞬間汗?jié)褚簧怼?/p>
找出一塊毛巾,暫時綁住肩膀位置。
走出屋,一腳帶上防盜門。
走廊狹窄。
每一口空氣都夾雜著腐朽的氣息,蓋過血腥氣。
昏暗燈光閃爍。
目光所及空無一人。
剛才那么大的動靜,周遭鄰居不可能沒聽到。
正是因為聽到了,才閉門不出。
這個地方魚龍混雜,沒幾個干凈的人,仇家上門尋仇的事兒并不新鮮。
新鮮的是,這么一個默契地三不管的地帶,今天來了警察。
施璟心里有個大概。
大江小江隱匿港城多年,沒有一點風聲。
定是有人刻意遮掩。
在‘洪社’新坐館選舉前,大江小江突然有了消息,而許文祥又那么堅定地認為施璟抵港,是代表施家擁護陳家旻坐上‘洪社’新坐館的位置。
為什么呢?
剛才,施璟站在大江門外,那句“‘洪社’,陳少主介紹來的”,是試探。
當大江毫無防備地打開門,便認證了施璟的猜想。
這局,是陳家旻為了坐館之位鋪下的,棋局里,施璟和大江小江一樣,各為一子。
只是大江小江不知道,自己被多年信賴的倚仗做了棄子。
而陳家旻不知道,施璟并不完全依賴和信任他的情報,按照他設定的棋路走。
大江明日凌晨從海上離港的假消息是陳家旻的一劑攻心計,意在穩(wěn)住施璟。
施璟卻順藤摸瓜找出大江真正的隱匿地點。
不過陳家旻在港的勢力不容小覷,竟在短短時間讓警察到訪這常年三不管的地帶。
至于目的…
應該是想救大江一命。
當然,陳家旻不是要阻止施璟殺死大江,大江早就是陳家旻定下的獻祭品之一,陳家旻只是要大江在選舉日之后再死。
畢竟,大江提前死了,施璟就沒有逗留港城的必要了。
但是,陳家旻還是晚了一步。
大江已死。
警車停在樓下,警察奔跑上樓。
腳步聲雜亂而厚重,在樓道回蕩。
施璟壓一下帽檐,調頭。
十分鐘已經(jīng)過去,他沒必要原路返回。
走廊拐角處,一扇木質結構小窗。
施璟一拳破窗,翻窗而出。
窗外,電線雜亂相交。
施璟抓住一根下垂的電線,快速下滑,落在二樓雨棚上。
港城前兩日夜晚都下雨,雨棚積攢不少雨水,此刻搖晃灑下。
正在雨棚下殺魚的打工仔罵罵咧咧走出來。
施璟一個箭步跳到地面。
殺魚的打工仔被施璟身上的血氣怔住,抱著魚,閉嘴。
施璟穿過破舊的魚蛋鋪店,從另一棟樓出去。
沒走幾步,看見前方穿著警服的公職人員守在巷道口。
看來,陳家旻不惜手段,哪怕挑破局勢,都要留住他了。
施璟轉身,壓一壓帽檐,穿過深夜里煙霧繚繞的麻將館。
這條巷道口,依舊站著警察。
“砰!”不遠處傳出巨大的撞擊聲,引起轟動。
站在巷道口的警察聞聲跑去。
施璟低著頭,往前走。
走到巷道口。
轉彎。
沒走幾步。
身后有人靠近。
還未接觸到施璟,施璟一個轉身,手已經(jīng)掐上細細的脖頸。
薛一一被掐得小腦袋后仰,喘不過氣。
施璟看清,手指一顫,松手。
薛一一啞啞咳嗽兩聲,抱著施璟胳膊,往另一邊走。
施璟說話帶著喘氣聲:“剛才的撞擊,是你?”
薛一一瞥一眼施璟。
他臉上沒什么血色,額頭掛著汗,鴨舌帽下的發(fā)梢都是濕潤的。
薛一一點頭。
施璟:“我開來的車?”
薛一一有點心虛。
那車看上去就很貴。
她咬一下唇,撇開視線。
但想到這招聲東擊西也是為了替他引開警察,就沒那么心虛了。
這邊多是冷凍食品加工店,街邊堆著動物內臟和廢棄包裝材料,腐臭氣息濃烈。
再往前走,是堆滿垃圾的墻角。
這個地帶一整天的垃圾都堆在此處,等第二日清晨五點,垃圾處理廠的工作人員收走。
薛一一停下腳步,比劃:“所有出口全部有警察,只能從這里出去。”
施璟那雙眼睛依舊防備,喘著粗氣問:“你怎么知道這兒?”
薛一一抿著唇比劃:“我把你錢夾里的錢全部花了。”
施璟一頓,嘴角緩慢勾起,帶著氣音笑出聲。
薛一一扶著施璟,踩著黑色塑料垃圾袋靠近墻邊。
她正想叫他先抱自己上去。
建議還未提出,只見施璟一個縱身,雙臂抓住墻沿,手臂肌肉繃緊,憑著臂力將上半身拉起,翻身上墻。
薛一一第一反應是這個變態(tài)扔下自己了。
下一秒,施璟朝薛一一遞出手臂。
汗水順著他鬢角發(fā)尖滑落。
他氣音重:“上來?!?/p>
薛一一有經(jīng)驗地抓住施璟的手腕。
兩人虎口相貼,緊握對方手腕。
薛一一被施璟拖拽上去,沒有停歇,再被施璟放到墻另一面。
隨后,施璟一躍而下。
落地時,膝蓋微屈,身子搖晃。
薛一一一把抱住施璟搖晃的身子。
施璟甩甩腦袋保持清醒:“走?!?/p>
沒走兩步,施璟身子一斜,薛一一根本撐不住重量。
兩人撲摔在地。
薛一一翻身起來。
施璟仰倒著,胸膛重重起伏。
就著微弱燈光,薛一一才發(fā)現(xiàn)施璟身上的黑色襯衫,一大半染了血。
她微微拉開襯衣領口,看見里面已經(jīng)被血浸透的毛巾。
薛一一看看四周。
她努力將施璟拖到墻角陰暗處。
他一身黑,倒是很好地融入暗色。
薛一一跟施璟比劃:“我去找文虎?!?/p>
施璟眼皮無力地扇了扇。
視線里,薛一一的身影逐漸模糊。
施璟感覺冷。
很冷。
如同處于冰窖。
施璟想起沈霞。
他的媽媽。
在施璟很小的時候,沈霞總追著施璟,給他添衣,怕他冷,怕他感冒。
施璟不乖,總是轉個身就偷偷脫掉衣服。
此刻,施璟好想,沈霞能給他添一件溫暖的衣裳。
這次,他一定不會偷偷脫掉。
但他知道,不可能了。
沈霞死了。
十年前,死在異國他鄉(xiāng)。
是他親手害死的。
那年暑假,施璟還不到14歲,和沈霞一同前往YO。
那是一個貧富差距巨大的國家。
有人吃著空運而來的深海魚肉,有人食不果腹。
施璟看見一個快餓死的當?shù)匦∨ⅲ眯娜o她食物,卻反被她背后的教唆者綁架。
他們用施璟,威脅沈霞乖乖就范。
十天囚禁。
沈霞在施璟面前而亡,死狀凄慘。
駐守YO的維和部隊攻入囚禁地,將奄奄一息的施璟救出。
施璟掀開一線眼皮。
救他的維和軍人,頭戴面巾,只露出一雙淺色的眼眸。
自那天起,施璟的生命再無其它,只有‘報仇’二字。
十年。
大仇終得報。
施璟摸著手腕佛珠。
這是沈霞的遺物。
施璟累了……
耳邊傳來急促的剎車聲,緊接著,一深一淺兩道腳步聲。
施璟用力撐開眼皮,對上一雙淺色的眸。
是她。
薛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