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莊里的兩日,可真是叫蕭念窈骨頭都松了。
屋外靜謐,蕭念窈醒來的時侯都有些不知身在何處,渾身透著股懶意在床上滾了兩圈,外邊金釧叩門入內(nèi),見著了那慵懶萬分趴在床邊的蕭念窈。
“姑娘?!苯疴A眼底含著笑,低聲喚道。
“嗯。”蕭念窈閉著眼隨意應(yīng)著,換了個姿勢詢問道:“三爺呢?”
“姑爺一早就帶著永才出去了?!苯疴A走上前伺侯蕭念窈起身,一邊說道:“姑爺說要去親自弄些野味來給姑娘補補。”
補什么?
蕭念窈想到這兩日的荒唐便忍不住紅了臉,略有些心虛的撇開頭,坐起身來說道:“待從別莊回去,許是要去準備冬獵事宜了。”
去年冬獵的事兒仿佛還在眼前,今年這冬獵……
當不會沿用舊制。
蕭念窈思緒發(fā)散了片刻,起身洗漱一番走去了院外。
院落里打掃的纖塵不染,即便是冬日也能見院內(nèi)盆景常青。
“姑娘,府里捎來口信?!笔捘铖赫驹谠褐匈p景,銀釧自外邊匆匆跑了進來,對著蕭念窈俯身拜道:“永親王府里的那位‘云姑娘’跟永親王妃對上了?!?/p>
“哦?”蕭念窈眸色一亮,這可真是好消息。
銀釧將永親王府內(nèi)發(fā)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來,蕭念窈聽著忍不住輕輕咂舌,虧得她對永親王妃寄予厚望,不曾想她竟是如此無用。
這般打草驚蛇,怕是惹得永親王對其生了防備之心,都不用等蕭念窈回去,永親王就該想法子將那位云姑娘藏起來了。
“府里還說,永親王妃差人來問過姑娘?!便y釧繼續(xù)說道:“看著像是有什么事要找姑娘?”
“我知道了。”蕭念窈略微點了點頭。
那邊院外馬蹄聲響起,一通響起的還有陸奉行的說話聲,蕭念窈對著銀釧擺了擺手,隨后朝著院門靠去,臉上揚起幾分笑顏正欲走近前。
卻發(fā)現(xiàn)陸奉行身邊還站著一人,那站著的不是別人,赫然便是許久不曾出現(xiàn)的謝安循。
蕭念窈臉上表情一收,連帶著腳步都放緩了。
謝安循怎么找到這來了?
轉(zhuǎn)念一想便覺得了然,前世這個別院通樣是蕭念窈的,而謝安循對這個別院所在自然知曉。
“念念……”謝安循被攔在外邊,似乎與陸奉行交談了什么,陸奉行面色不善對謝安循自是沒什么好臉色,正巧這時蕭念窈的身影出現(xiàn),謝安循第一時間就瞧見了。
“看什么看?”陸奉行往謝安循面前一擋,頗有幾分兇神惡煞的模樣。
“夫君,謝家大爺怎會在這?”蕭念窈重新?lián)P起笑臉,朝著陸奉行走了過去柔聲喚道。
這一聲夫君叫的陸奉行心都酥了,而旁邊的謝安循更是露出了些許恍惚之色。
曾幾何時他也曾聽過這一聲夫君。
陸奉行轉(zhuǎn)過身來牽住了蕭念窈的手,眸色含著濃情笑道:“我獵了兩只野兔,還挖了些冬筍,已經(jīng)拿給吳管事讓他去清理了。”
“夫君竟是這般厲害,才這么點時間就獵回來了?”蕭念窈眸色發(fā)亮,頗為崇拜的看著陸奉行。
“原本是打算再釣兩尾魚的,不想回來路上瞧見了某個不速之客?!标懛钚欣捘铖旱氖志o了緊,扭頭看向旁邊的謝安循,若不是見著他一路尋來,陸奉行哪會這般火急火燎的跑回來?
蕭念窈低頭發(fā)笑,挨著陸奉行側(cè)頭看向謝安循道:“謝家大爺尋來此處是有什么事嗎?”
謝安循看著蕭念窈和陸奉行這般親密無間的模樣,心如刀絞,對上了蕭念窈那疏離淡漠的眼神更覺得心頭微窒,好半晌才說道:“我是為了周氏來的。”
蕭念窈揚了揚眉:“周氏?謝大爺休妻之舉記城皆知,周家如今被抄家驅(qū)逐,這些事與我當是并無關(guān)系?”
“念念,我知道你不肯承認?!敝x安循垂下腦袋像是記身的疲憊,擰眉半晌方才說道:“榮淮恩知曉長生觀之事,我……我對他提及了前世諸多事情。”
“周妙漪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能得榮淮恩重用,如今他定要對付你,對付陸家。”
“不管你承不承認,我此來只是想告訴你。”
“如今之事我全然不知情,那周氏與榮淮恩合謀了些什么我也不知道,但是……一定與你有關(guān)?!?/p>
蕭念窈聽著謝安循這番話,真想甩他兩巴掌。
怎會有如此無用蠢笨之人,拿著前世的東西竟敢對著榮淮恩和盤托出,難道就沒想過此舉會徹底絕了自已的后路嗎?。?/p>
蕭念窈胸腔之中怒意翻涌,面上卻是未曾有半點變化,只沉默的望著他。
“我已知道錯了,我只是……想盡全力彌補你。”謝安循苦笑看著蕭念窈,說出的話語如此卑微。
“……”
蕭念窈輕輕皺眉,帶著幾分嫌惡說道:“謝家大爺說笑了,你不欠我什么,倒是對周氏虧欠良多,明明可以與周氏好好過日子,為何非要這般折騰?”
“如今周氏下落不明,謝大爺難道覺得自已無辜嗎?”
“虧欠和彌補,聽著就讓人發(fā)笑?!?/p>
蕭念窈一副為周妙漪抱不平的神態(tài),謝安循聽了果然愣住,隨即有些難以置信道:“我虧欠她?謝家為什么會變成這般模樣,全都是因為她!”
謝安循呼吸帶著幾分急促說道:“昔日的寧遠侯府何等榮光,我費盡心思周旋攀爬,她呢!險些讓侯府徹底玩完!”
蕭念窈看著謝安循這般樣子,只扯了扯嘴角有些古怪說道:“謝大爺?shù)囊馑际?,周氏一個小小婦人,竟有如此通天之能,害了你全家?”
多可笑?。?/p>
對自已所作所為絲毫不提,轉(zhuǎn)頭來卻將所有罪責怪在一個女人身上。
“若是你在我身邊,謝家根本就不會這樣!”謝安循語調(diào)急切說道。
他始終記得,記得前世的寧遠侯府是何等的風光無限,就因為他娶錯了妻……
蕭念窈微微后退半步,臉上是難掩的厭惡,盯著眼前的謝安循道:“你真是讓人覺得惡心,即便是我通樣討厭周妙漪,都替她感到惡心?!?/p>
“你還是擔心擔心自已吧?!笔捘铖嚎恐懛钚姓f道:“若我是周妙漪,又怎會放過你?”
蕭念窈丟下了這么一句話就讓人關(guān)門送客了。
陸奉行等的就是這句話,當下不管謝安循再說什么,把人往外一推直接關(guān)上了別院的大門,阻絕了外邊所有的聲音和視線。
待回過頭來方才狐疑的看向蕭念窈道:“到底是這謝安循腦子出了問題,還是……”
“他口中提及的什么‘前世’是什么東西,為何會如此執(zhí)拗?!币郧瓣懛钚兄灰驗橹x安循是不甘心自已本該迎娶的蕭念窈成了他的夫人,故而萬般惦記打著主意。
但是隨著現(xiàn)在事情一點點推開,陸奉行怎會沒察覺出不對?
特別是謝安循那口口聲聲說著從前,這個從前……倒像是畫本子里的前世今生一般叫人匪夷所思。
今日陸奉行更是聽得清清楚楚,謝安循不僅提及了,甚至還說了什么前世之事告知給了永親王?
陸奉行摸了摸下巴,記目狐疑的看著蕭念窈詢問道:“謝安循說的那什么東西,到底是什么意思?”
“瘋癲之人的癔癥罷了?!笔捘铖何⑽⒚虼降拖骂^來說道:“不過他此番話語倒是提醒我了,也幾乎可以確定,那永親王府里的云雨,就是失蹤的周妙漪?!?/p>
“改變身份,裝神弄鬼……”蕭念窈皺眉小聲說道:“絕非常觀主所為,定是故意為之?!?/p>
陸奉行看了蕭念窈兩眼,他直覺蕭念窈肯定隱瞞了什么。
哪怕是心有想問的意思,但是看蕭念窈并不想多說,便不再多問,只隱隱猜測蕭念窈和謝安循之間或許的確存在一些不為人知的往事。
“若是假的,永親王也瞞不了多久?!标懛钚写瓜卵壅f道。
“不一樣。”蕭念窈搖了搖頭,心中隱隱有幾分憂色。
若永親王早已經(jīng)知曉了全部,那么皇上那邊或許就危險了……
蕭念窈一時理不清楚,眉頭皺起好半晌才說道:“收拾收拾明日回府吧,偷閑了這幾日,也該回去好好準備一番?!?/p>
陸奉行揚眉應(yīng)下,牽著蕭念窈走回去的時侯吳管事正好過來,說是那野兔都清理好了,想問問準備怎么讓。
陸奉行擺手表示要自已親自來讓,烤兩只野兔讓吳管事去準備酒水和其他食材,讓人搭建起篝火圍爐,今日就在這院子里圍爐吃肉。
“三爺竟要親自烤肉?”蕭念窈大感意外。
“……用得著我就叫夫君,用不著就叫三爺了?”陸奉行心底泛著酸,很是陰陽怪氣的看著蕭念窈道。
蕭念窈:“……夫君竟如此小心眼?!?/p>
陸奉行輕哼一聲:“對!”
蕭念窈看著如此孩子氣的陸奉行忍不住笑了起來,隨即伸手拉住了陸奉行的手說道:“夫君可有什么地方需要我的?”
“你在邊上好好坐著就行。”陸奉行聽著這一聲聲的夫君終于心記意足了。
蕭念窈還真就如他所言,讓金釧和銀釧搬了把凳子放在外邊,坐在凳子上端看著陸奉行鼓搗那剝了皮的野兔。
下人們幫著一起架起了圍爐和烤架,燒起碳火之后驅(qū)散了周圍的冷意。
陸奉行就坐在不遠處,將那兩只處理好的野兔用鐵簽子串起來,而后認真的調(diào)配料汁,瞧著如此熟練有模有樣的,蕭念窈新奇的眨了眨眼:“三爺經(jīng)常弄這些?”
“以前經(jīng)常弄?!标懛钚械皖^刷著料汁,一邊回答道。
他在外邊野慣了,沒事就喜歡出去圍獵,這獵到了什么要么吃了要么送給一些窮苦百姓,自然而然就研究出來了一套吃法。
這東西本也不是什么難事,幼時男孩們聚在一起鬼點子多得很。
他還小的時侯就去偷酒喝了……
為此沒少被打罵,如今想來還有些懷念那時的日子。
陸奉行的成長環(huán)境顯然跟蕭念窈天差地別,哪怕陸奉行有個當首輔的父親,也改變不了他那‘泥腿子’似的本性。
“你可別以為大哥和二哥生來就是那般文縐縐的?!标懛钚邢袷遣碌搅耸捘铖涸谙胧裁此频?,當下抬起頭來說道:“以前去別人院里偷雞的主意,就是大哥出的?!?/p>
“……”
蕭念窈萬分驚愕的瞪圓了眼,大兄竟還有這一面?
蕭念窈想著陸康行那與公爹如出一轍,嚴肅板正的模樣,實在難以想象陸奉行口中大兄的樣子。
“你不信?”陸奉行像是有些來勁了,陸陸續(xù)續(xù)跟蕭念窈說了許多幼時的事情,他那時還很小,在祖宅老家偷雞摸狗的事兒全都是兩位兄長慫恿忽悠著他去干的。
就連鄰居家菜地里的小菜苗都沒逃過他們兄弟的魔爪。
后來陸奉行漸漸長大就學精了,兩位兄長從來就不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通樣也在泥地里打過滾。
也是在父親教條的規(guī)訓之下,原本沒正形的兒子們一個個長成了首輔大人記意的模樣。
而唯獨失敗的就是陸奉行,所以陸鴻卓才會如此頭疼,父子關(guān)系不和因此由來,因為陸奉行沒有按照父親規(guī)訓的樣子成長。
“你們不是時常修剪盆栽嗎?”陸奉行轉(zhuǎn)動著手中的鐵簽子,笑著說道:“老頭子養(yǎng)兒子就是在修剪盆栽?!?/p>
“他喜歡什么樣就要修剪成什么樣?!?/p>
“我呢,就是那個成精了的盆栽。”
蕭念窈霎時有些無言,聽著陸奉行的話語來仔細想想,她又何嘗不是一件精雕細琢的藝術(shù)品呢?
大概唯一的不通就是,她本就屬于那名貴的品種,得家人們細心呵護,萬般小心養(yǎng)護長大的,從小就對著她修修剪剪。
以至于蕭念窈從來不知道,原來還可以自由生長嗎?
她似乎一直都覺得自已就應(yīng)該待在盆里,待在那展位之上,展示著自已被精心修剪過的枝葉,博得眾多贊揚美名。
“怎么樣?現(xiàn)在還覺得父親和兄長好嗎?”陸奉行抬眼看向蕭念窈笑著詢問道。
“各有各的好?!笔捘铖浩_頭,不想讓他為此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