閩地向來是兵家不爭之地。
省內(nèi)滿是山地丘陵,平原更是沒有幾塊。
即便在這全國都快速發(fā)展的九十年代,也沒有多少大老板愿意來閩地投資什么東西。
再加上東邊那個不安分的因素,那年代的國內(nèi)政策少有往閩地傾斜。
為了一口飯吃。
閩地人民走出了獨屬于他們的路,將愛拼才會贏貫徹到底。
在這個管制還較為寬松的年代,眾多的沿海漁民選擇走私各種物品,以此來賺取遠(yuǎn)勝于捕魚的錢。
直到現(xiàn)在,閩地海邊都還有一些未處理掉的廢棄走私貨輪。
而一些沒有走私路子的普通人,就選擇偷渡去其他國家打工,從最基礎(chǔ)的刷盤子到開中餐廳。
即便是到了現(xiàn)在,隨便問下閩地沿海城市的民眾,家中至少都還有兩三位的親戚在國外賺錢。
現(xiàn)在閩地那不太好的稱呼‘萬八嫂’,也是從這個年代興起。
因為,偷渡需要給蛇頭一筆大錢,一萬八算是普遍的價格。
大多數(shù)家庭都是男人出去賺錢,留下家中女人和孩子,由此村里人總將留守的女人稱之為‘萬八嫂’。
偷渡和走私,通常也都是共同進(jìn)行的事情。
那用于走私的貨輪,往往還負(fù)責(zé)將想要偷渡的人送到蛇頭面前。
遠(yuǎn)洋航行。
那些選擇偷渡的人,只能藏在集裝箱或者貨輪機艙里,出意外的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
很多人一走,便再無音訊。
......
早上七點。
盡管那艘大型走私貨輪,依舊是擱淺在不遠(yuǎn)處的灘涂上。
但周邊村子,已經(jīng)是沒有人再去貨輪上搬東西了。
換句話說。
那一整艘貨輪上的東西,凌晨就已經(jīng)被周圍村民搬空,但凡是能用的東西,都搬到了家中。
可將這些東西搬到村中后。
那些家養(yǎng)的土狗,卻是都不敢狂吠了,趴在地上嗚咽不停。
平日每天都會打鳴的公雞,更是宛如病了一般,以往豎立的頭冠,都是不約而同的蔫了下來。
而且并不只是嶺勝村,周邊眾多村子,都出現(xiàn)了這種情況。
就連那比較遠(yuǎn)的紅麻村,也有不少人聞訊趕來,專門開船來到這邊海域,只為了能帶點東西回家。
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那艘貨輪的林家,則是完全沒參與這件事。
不管是出海遇到白霧,還是林永杰差點被燒焦泡脹浮尸淹死,都說明了這艘貨輪實在的太過詭異。
再加上。
自從林海恩出生后,林家經(jīng)歷過不少神神鬼鬼的事情,尤其信那所謂的業(yè)報和怨氣。
寧愿靠力氣出海捕魚賺錢,也不愿沾染上這種詭事。
昨天解決兩個麻煩后。
林平山和林平川兩兄弟,也是蹲在院門前聊天抽著煙,說著最近幾天先不去出海的事情。
至少,中元節(jié)沒過去的話,不管天氣多好,他們都不會貿(mào)然出海。
就在兩人聊天的時候。
村里殺豬的王肉榮,提著三塊滿是肥油的五花肉,快走兩步來到兩兄弟的面前,笑著喊道。
“平山、平川,你們倆都在呢?!?/p>
“那剛好,來來,我?guī)韮蓧K肉給你們,趕緊拿進(jìn)去吧。”
從林海恩出生那天開始。
兩兄弟就和王肉榮結(jié)上了關(guān)系,平日里走動的也很頻繁。
有事沒事總會給不出海的王肉榮送一點魚蝦螃蟹,雖然這些在漁村不值錢,但也算是一份心意。
王肉榮也會拿點碎肉內(nèi)臟過來,給林家娃子們嘗嘗肉味。
可今天卻提了三大塊的五花肉過來,滿是肥肉看著就香,讓林平山也是連忙推辭道。
“榮叔,你這是干嘛?!?/p>
“平時拿你點肉,我們就很不好意思了,現(xiàn)在這么好的肉,你不拿去賣錢,這拿過來做什么?”
王肉榮佯裝生氣的瞪了眼,而后笑著繼續(xù)道。
“誰說給你們的?!?/p>
“我是給那兩個小娃子吃的,你們不收可不算數(shù)?!?/p>
“平山,昨天永杰的那件事,我都聽家里那個瓜娃子說了,狠狠的打了他一頓。”
“你說這娃子,跟著一起去游泳,結(jié)果遇到事自己就先跑了,也不看看其他人,真是實打?qū)嵉膽Z貨。”
“我老王家這么多年也沒這個種啊,白吃那一身肉了?!?/p>
“本來昨天我就該帶那娃子來賠罪的,但想著你們兩兄弟肯定是忙得不可開交,這才今天帶了幾塊肉過來。”
“來,你們兩兄弟一人一塊,再給三姑一塊?!?/p>
見到王肉榮都這么說了。
兩兄弟也是不好有些推辭,便將肉接了過去,同時遞出一根煙。
王肉榮接過煙點燃,用力的吸了一口。
吐出厚重的煙霧,指了指遠(yuǎn)處擱淺在灘涂上的貨輪,皺眉道。
“今天我在賣肉的時候?!?/p>
“聽到村里有不少人,都在說外面的那艘走私船,還在說著三姑故意不讓村里人去看,搞得值錢東西都被其他村的人先拿了?!?/p>
聽到這句話。
林平川神情頓時嚴(yán)肅起來,更是無比正經(jīng)的問道。
“榮叔?!?/p>
“你不會也去那艘船上拿了什么東西吧?”
“哪能??!”王肉榮連忙回了句,更是補充著道。
“平川,我連船都沒有,又怎么去那艘船上拿東西?”
“我就是替三姑擔(dān)心啊,現(xiàn)在村里一堆人說著都怪三姑,才讓他們沒搶到多少的東西,賣都賣不了多少錢。”
“你說這都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怎么說出這種話的?”
“誒,三姑這真是好心沒好報啊,這幾天可是得難受了?!?/p>
林平川也是深深嘆了口氣。
雖然他早早回來了,但周邊那些鄰居一大早就在罵三姑這件事,他也不是沒聽到。
猶豫兩秒。
林平川無比鄭重的提醒道:“榮叔,如果有人把那艘船上的東西拿出來賣,你可千萬別買,最好連碰都別碰一下?!?/p>
“咱是自家人,我給你透個底?!?/p>
“昨晚我家海恩看到那艘船的情況了,不干凈,真的不干凈,那些拿了東西的人遲早是要出事??!”
話音落下。
王肉榮瞬間露出驚愕表情,更是連忙低聲問道。
“平川,真假?”
“海恩看到了那艘船很不干凈?”
雖然八年前的那天冬至,王肉榮就是八個抬棺人之一,無比清楚林海恩跟普通孩子不一樣。
但現(xiàn)在親耳聽到林平川說出...娃子看到了那艘船不干凈,還是讓他充滿了驚訝,更是有些不敢相信。
林平川用力的吸了口煙,而后滿心擔(dān)憂的感慨道。
“榮叔,我怎么可能拿這種事蒙你?!?/p>
“如果村里人聽了三姑的話,都不去那艘船上拿東西還好,現(xiàn)在啥都干了,我是真不知道...后面要怎么收場了?!?/p>
王肉榮輕輕點了點頭,右手攥成拳拍打著左手掌,若有所思道。
“難怪,難怪?!?/p>
“那我剛剛聽到的事情,估計就是真的了?!?/p>
似乎看出了林家兩兄弟的疑惑,王肉榮左右四顧兩眼,見到周邊沒其他人后,也是再度壓低聲音道。
“剛剛我提著肉,準(zhǔn)備來找你們的時候。”
“聽我家的那位說...張四弟,也就是昨晚在那艘走私船上,足足拿了十幾二十箱方便面回家的張四弟?!?/p>
“今早五點多的時候,被人看到在自家祠堂燒紙錢的火盆里,扒著紙灰吃個不停,別人怎么喊他都不應(yīng)?!?/p>
“起初聽到這件事,我還以為是哪家人看到張四弟拿的東西多,專門編出這種怪事來擠兌他?!?/p>
“結(jié)果現(xiàn)在,我聽到你們剛剛講的,怕是報應(yīng),報應(yīng)來了啊?!?/p>
扒紙灰吃個不停?
這種怪事讓林家兩兄弟也是一驚,手中香煙的煙灰都抖落了。
林平川深吸一口氣,咬了咬牙有些不忿道。
“榮叔,這都是他活該?!?/p>
“三姑都那么說了,昨天都是求著他們別去那艘船了,最后還去就算了,結(jié)果今天還說著三姑不讓他們發(fā)財?!?/p>
“該,這種人就是活該,死了活該??!”
王肉榮贊同的點了點頭,而后忽然想起什么般,連忙把手中香煙扔地上踩滅,開口道。
“平山、平川,先不說了?!?/p>
“我要趕緊回家,跟家里的婆娘和娃子說下,可別買那些人從走私船上偷來的東西,不管多便宜都不要。”
“本來啥關(guān)系都沒有,可別為了貪便宜白白沾上這種事?!?/p>
說完。
王肉榮便急匆匆的離開了,準(zhǔn)備去叮囑下自家婆娘和孩子。
看著王肉榮的背影。
林平川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心中頗有些難受道。
“常言道,好言難勸該死的鬼,那些人遭了報應(yīng)也活該,可就是苦了三姑啊。”
“本來好心,結(jié)果卻變成這樣子。”
林平山也是贊同的點了點頭,而后不容置疑道。
“阿川,不說這事了?!?/p>
“咱家可別跟那艘船扯上關(guān)系,老實過我們的日子就行了?!?/p>
“我先拿一塊肉進(jìn)去了,三姑那塊你讓誰給她帶上去吧?!?/p>
林平川將最后一口香煙抽完。
也是提著兩塊大肥肉進(jìn)了院子,看了眼正在擺弄著滾鐵圈的林海恩,使喚道。
“來,海恩?!?/p>
“把大點的這塊肉給三姑奶奶送上去,就說是榮伯伯給的,再問下三姑中午要不要來我們家吃飯?!?/p>
“知道了?!绷趾6鬟B忙應(yīng)了口,把做到一半的鐵圈放下。
踩著人字拖,提著一大塊肥肉,朝后山跑去。
而林平川看到林海恩跑遠(yuǎn),也是坐到他的那張小凳子,拿起地上做到一半的鐵圈,幫忙箍了起來。
......
一路小跑來到后山的紅磚小樓前。
林海恩本想像往常那樣,大喊著讓莫三姑開門。
但卻意外看到院門卻是開著的,擺在院內(nèi)還沒寫上名字的空白挽聯(lián),在微風(fēng)的吹拂下迎風(fēng)飄蕩。
走進(jìn)院子。
便看到一位老婦人,帶著跟自家爸爸年齡差不多,因出海臉曬得格外黝黑的中年男人,對正折著紙錢的莫三姑哀求道。
“哎呦,三姑,你快幫忙看看我家四弟?!?/p>
“他也不知道是撞了什么邪,大早上的就去祠堂扒紙灰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