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藥了然,“原來是這樣?!?/p>
周舅母適時插話:“這要我說啊,貓兒狗兒什么的最臟,都是畜生,也不知道有的人怎么就那么喜歡。以前我們薛家隔壁有戶人家,女兒養(yǎng)了只黑白相間的貓,晚上居然讓貓睡在床上!這要是我的女兒,早教訓(xùn)一通,把那貓丟出去了!”
沈藥和沈氏都沒說話。
周舅母自顧自道:“后來那貓不見了,小姑娘找了好些天,后來發(fā)現(xiàn)死在了街頭,都硬了。小姑娘哭得那叫一個可憐。嘖嘖,也不知道她爹媽死了,她會不會哭?”
沈藥皺起眉頭,“舅母,你若是實在沒話說那就別說了,那是人家的爹媽,人家哭不哭的你管不著,要是你真的放心不下,到時候你也去哭一哭好了?!?/p>
周舅母一噎,又有些羞惱,“我不過隨口一說,你這么認(rèn)真做什么……”
沈藥不搭理她了。
銀朱快步進(jìn)來,俯身在沈藥耳邊道:“王妃,薛姑娘在隔壁哭得厲害,奴婢勸不住,您要不過去瞧瞧?”
沈藥嗯了一聲,站起身來,對沈氏抱歉笑道:“沈夫人,府上有件事兒,我去處置一下,很快回來?!?/p>
又示意:“您嘗一嘗這桑葚膏,冰鎮(zhèn)過的?!?/p>
“好,你去吧?!?/p>
沈氏好脾氣地應(yīng)了。
沈藥走后,她便捻起了一小塊糕餅。
周舅母挨近了,笑呵呵地同她寒暄:“聽說,沈夫人的侄子如今長得那可是一表人才?!?/p>
沈氏笑而不語。
周舅母按捺不住,急迫地問起來:“我聽說,沈夫人今日帶著侄子過來,是要跟我的女兒皎月相看?”
沈氏把桑葚膏放入口中,不緊不慢地咀嚼起來。
她不著急開口,周舅母等得抓耳撓腮,心煩意亂。
好一會兒,沈氏咽下糕餅,周舅母眼巴巴地望過去,還以為終于要回話了。
沈氏卻又端起了一旁的茶水,啜飲了一口。
周舅母如鯁在喉,那叫一個難受。
終于,沈氏溫聲說道:“周夫人誤會了。我那侄子總是說,男人要先立業(yè),再成家。故而,今日我們今日并不是來相看的,而是受王妃邀約,來王府吃些糕餅茶水。”
周舅母頓時急了,“這是什么話!不都是先成家再立業(yè)嗎?”
沈氏維持著禮貌的微笑:“還是得先會試高中,才好娶妻,不然會被人說家世低微,沒有高.官爵位,壓根看不上的?!?/p>
周舅母臉色一白。
她剛才看不起人家的那些話,居然一字不落被聽了去!
這下完了。
國公府嫁不進(jìn)去,連沈家也……
她怎么就生了薛皎月這么個喪門星!嫁個人都這么不容易!
-
另一邊。
隔壁有個小客房,薛皎月便暫時被安置在那兒。
路上銀朱告訴沈藥:“府醫(yī)來過,給她看了臉上的傷,藥是抹上了,可小公爺一走,薛姑娘便哭得傷心,臉上的藥膏都哭花了?!?/p>
沈藥無聲地嘆了口氣。
在客房門外,她便聽到了壓抑的嗚咽。
進(jìn)門一看,薛皎月正伏在桌上,一個人悶聲哭著,兩邊肩膀抖得厲害。
“薛姑娘。”
沈藥走近了,在她面前凳子上坐下。
聽到她的聲音,薛皎月的哭泣短暫停頓了下,并未抬頭,仍趴在那兒,哽咽說道:“王妃恕罪,我……我也不想哭成這樣,我控制不住我自已……我、我再哭一會兒就好了……”
沈藥問:“你哭是因為裴朝騙你他是商賈,其實他是鎮(zhèn)國公獨(dú)子,還是因為你母親得罪了國公夫人,你覺得你和裴朝再也沒可能了?”
話音落下,薛皎月奇跡般的抬起了頭。
被周舅母抽.打過的臉頰高高腫起,上邊殘存著一些藥膏,但整張臉更多的是淚花,一雙眼睛因為哭得太久,紅腫得猶如兩顆核桃。
沈藥難免同情,微微地擰起眉心,“如果是前者,我個人覺得并沒有什么,他與王爺之間起過沖突,顧忌王爺,扯出這么一個小謊無傷大雅?!?/p>
薛皎月吸了吸鼻子,“我……我沒有生氣他騙我,我是氣我娘……”
沈藥了然。
她在傷心,以為自已永遠(yuǎn)都不可能嫁給裴朝了。
沈藥嘆了口氣,“裴朝離開之前讓我告訴你,不要害怕?!?/p>
薛皎月一怔,簡單的四個字,讓她內(nèi)心涌起一陣溫暖與幸福。
“不過,”沈藥語調(diào)一轉(zhuǎn),“光靠裴朝不行?!?/p>
“什……什么?”薛皎月沒聽明白。
沈藥道:“你喜歡裴朝,裴朝也喜歡你,即便你娘得罪了國公夫人,可只要裴朝鐵了心要娶你,這門親事不是沒可能。但是。”
頓了頓,沈藥的表情嚴(yán)肅起來,“你娘不會就這樣消停?!?/p>
薛皎月茫然,“……什么意思?”
沈藥給她舉例,“如果你嫁過去,你娘非要跟著你一起去國公府住,你會怎么辦?你娘如果貪心,非要去爭奪國公府的管家大權(quán)呢?退一萬步說,你娘沒有跟著你一起去,以后有什么想的,都會去找你要,你給不了,她就逼著你去求裴小公爺,甚至自已去找小公爺,畢竟,小公爺是她的女婿,她一陣撒潑打滾,小公爺看在你的面子上,不會不答應(yīng)?!?/p>
薛皎月的臉色灰敗了下去。
良久,她啞聲道:“我……不該嫁的……”
眼中又有眼淚不斷滾落,“我不該害了裴小公爺,他對我很好,我不能害了他……”
“我不是這個意思!”
沈藥恨鐵不成鋼,一把攥住她的手,“我是想告訴你,你必須學(xué)會堅強(qiáng),學(xué)會拒絕你娘!你不能總是聽她的,她一兇你,你就害怕妥協(xié)。不僅是對你娘,對其他人也是這樣!”
薛皎月聽得愣神。
“你要是能做到,我就幫你嫁進(jìn)國公府,你要是不能,”沈藥抿了下嘴唇,“那你就老老實實按照你娘的喜好,嫁一個你根本不喜歡的男人,甚至去給高門大戶給人做妾吧!”
“不!”
薛皎月一下慌了神,“我不去給人做妾……”
沈藥不言,盯住她的眼睛。
薛皎月在她的眼中讀到了某種溫柔卻又堅定的力量,似乎受到感染,她咬咬牙,抬手快速抹了把臉上的淚水,“我、我不哭了……我以后一定會堅強(qiáng)起來!我保證!”
眼中仍有淚花打轉(zhuǎn),但軟弱已經(jīng)褪去。
仿佛蒙塵的明珠,被重新擦洗打磨過,再度熠熠生輝。
沈藥抬手,指腹刮去她眼角的淚花,“擦擦眼淚,自已重新上一遍藥,這么年輕漂亮的臉蛋,可不能留下疤痕?!?/p>
薛皎月臉頰微紅,小聲道:“謝謝你……嫂嫂?!?/p>
沈藥一愣。
當(dāng)年,為了救下謝景初,沈藥被馬車沖撞,膝蓋重重磕在地上。
在謝景初面前,她故作堅強(qiáng),好像這壓根就不是事兒。
回了家,卻眼淚汪汪地喊起疼來。
嬸嬸心疼,做了許多好吃的。
嫂嫂坐在床前,笑著為她抹藥膏,“這么年紀(jì)輕輕的,可不能留下傷疤?!?/p>
當(dāng)時沈藥覺得好幸福,軟乎乎地說著:“謝謝嬸嬸,謝謝嫂嫂?!?/p>
走出房間,沈藥心中發(fā)澀,眼眶酸脹。
月洞門前,她停下腳步,眼淚終于不受控制地掉了下來。
忽然,左側(cè)伸過來一只手,手中是張帕子。
干凈清透的嗓音隨之響起,“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