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這話說的……”

老農(nóng)搖了搖頭：“朝廷下達(dá)的旨意，各地州縣發(fā)放，錦衣衛(wèi)和巡察御史檢查，官員們腦袋不要了嗎？

別說是克扣了，發(fā)放的時間晚了些官員們都睡不著?！?/p>

“那您這是？”

“哎……”

老農(nóng)嘆了口氣：“這大旱什么時間結(jié)束不好說，朝廷有多少存糧也不好說，那我們就得自已省著點(diǎn)，一個月省個五斤出來，就能多撐上一段時間?！?/p>

“那你們就不能聚眾請朝廷多發(fā)放一些嗎？”

“朝廷能救災(zāi)、還這么及時、力度這么大，放在歷朝歷代都算是這個了！”

老農(nóng)朝著崇禎豎起了大拇指，眼中滿是感激之色：“旱災(zāi)什么時間能結(jié)束我們不清楚，還不會再擴(kuò)大范圍也不清楚，

現(xiàn)在的情況是甭管朝廷發(fā)放多少，每月再多個十斤、三十斤，都能吃完，那大災(zāi)再持續(xù)怎么辦？朝廷想救都救不了。

既然現(xiàn)在的力度是餓不死，那就很不錯了，還奢求那么多做什么。”

畢自嚴(yán)也是配合著道：“那若是明年就結(jié)束了，您這不是白餓了，朝廷社倉的糧食依舊在堆積著嗎？”

平平常常的一句話，讓原本平和的老農(nóng)有些生氣了，指著畢自嚴(yán)：“您想必也是讀過書的，難道不知道防患于未然嗎？

如果明年大旱結(jié)束了，自然是最好的，社倉的糧食堆著就堆著唄，反正會輪換，也爛不了。

或者說朝廷看著社倉都是滿滿的，下令減賦，還不是有利于我們？

可若是明年沒結(jié)束，再持續(xù)兩三年，我們今年吃飽了，后面幾年怎么辦？

如今這天下太平不再是兵荒馬亂朝不保夕，吏治澄清也不用擔(dān)心官員壓迫胥吏剝削，孩子有書讀前途光明，挺過大旱，大明盛世即將到來，老漢還想多活幾年呢。

老漢今年六十有三了，吃飽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所以說吃不飽都不算事兒，能多活幾年才是最好的，好死不如賴活著嘛！”

“老人家，我可不可以理解為您對朝廷的賑災(zāi)策略很滿意？”

“滿意，必須滿意！”

老農(nóng)點(diǎn)了點(diǎn)頭，咧嘴大笑，露出了一口的黃牙：“朝廷考慮的不是一家一戶，也不是一天兩天，而是整個大明的百姓，是大明的未來。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jīng)，大明這么大一個家，經(jīng)自然是更難念的。”

聽著老農(nóng)的這話，崇禎很是滿意，但依舊繼續(xù)‘找茬’：“老人家，您一個人滿意不代表所有人都滿意，人心嘛……總是貪心！”

“這話倒是沒錯兒，不敢說所有，但至少七八成、甚至更多是滿意的，自皇帝登基之后的所作所為就能看出皇上是將百姓放在心上的，

若是社倉足夠多的糧食，皇上絕對會多給我們一口吃的，既然沒有，那就說明朝廷也難，做人不能太貪心。

俺們老百姓雖然沒有讀過書，但活了幾十年了，誰對咱們是真心的，咱們還是很清楚的?！?/p>

“可、可……”

崇禎心中很是開心，但還是想再試探一下，于是壓低了聲音：“老人家，我聽小道消息傳，說是如今的大旱是因?yàn)榛实鄣腔笞隽颂嗟腻e事，

諸如不顧血緣和太祖定下的祖制，大肆清理宗親，而后又整頓吏治、北進(jìn)草原、鎮(zhèn)壓建奴和扶桑，殺了數(shù)百上千萬的人，上天憤怒才降下了如今的大災(zāi)，是不是真的?！?/p>

此話一出，身后的李若漣、畢自嚴(yán)等人臉色猛地一變，渾身都哆嗦了。

他們是怎么都想不通皇帝怎么會問出這個問題，這是普通百姓能回答的嗎？

再說了這事兒他們也沒有聽說過呀，皇帝哪里來的消息？

李若漣雙眼閃爍著寒光，暗下決定，等回城之后一定下令錦衣衛(wèi)嚴(yán)查，敢造這種謠的詔獄有一百種方法讓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老農(nóng)聽了崇禎的這話后跟火星落入了裝滿火藥的炸藥桶一樣，一下子就著了，指著崇禎就罵了起來：“誰他媽的在造謠？你他媽的從哪里聽到的？”

“老人家，您……”

“閉嘴！”

李若漣想勸一下，但還沒說完，就被老農(nóng)怒喝一聲給打斷了，雙眼圓睜的看著李若漣。

“你是不是想勸老漢聲音小點(diǎn)，怕被人聽去了？老漢都活了這么一大把年紀(jì)了，生死早就看淡了。

就算是官府聽去了又能怎么著，這話又不是老漢說的，老漢相信如今的官員是能分辨是非的?！?/p>

說完這話后，又看向崇禎：“上不上天的老漢不知道，咱也沒見過，但你要說大旱是上天對皇帝因?yàn)闅⒙具^多的懲罰，那老漢就要連老天一起罵了。

太祖皇帝在亂世中崛起，光復(fù)漢人江山，這功績放在什么時候都是頂尖的，后世子孫蒙蔭享福這也是情有可原的，咱們老百姓也沒話，沒有太祖定乾坤，就沒有現(xiàn)在的咱們。

可享福歸享福，吃香的喝辣的，奢侈一些只要你遵紀(jì)守法，沒有橫征暴斂、強(qiáng)搶等等，咱們依舊無話可說。

可您看看哪些宗族干的事兒……這些罪朝廷也公布了，動搖國本，換做普通百姓看八百回都不夠，皇帝沒有將他們趕盡殺絕，已經(jīng)是仁至義盡了，算什么殺戮？

蒙古草原諸部自大明建立開始就賊心不死，屢屢襲擾，邊境多少百姓死亡？

建奴那就更不用說了吧，就要滅掉我們大明了，我干掉他們怎么了？

還有倭寇，在東南沿海犯下了多少滔天罪行，朝廷詔書和茶樓說書先生不是都說的很清楚了嗎？

中南半島也是，人家都聯(lián)合起來要瓜分我們大明了，我們還不能還手嗎？

大道理老漢不懂，但老漢知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人家都打?qū)⑹稚斓皆蹅兡樕狭?，還不許咱們反抗？

是，這個過程的確死了很多人，但那又怎樣？

不弄死他們，我們就得死，這選擇很難嗎？

再說了，這大旱是皇帝登基后才有的嗎？那不是在皇帝登基前就已經(jīng)在陜西那邊開始了嗎？

造這些謠的人都是一些缺心眼的王八蛋，不是奸商就是那些被皇帝砍了的貪官污吏的后代，還有那些被廢了特權(quán)的讀書人。

話又說回來了，若是這大旱是因?yàn)闅⒙具^多上天降下的懲罰，那這懲罰我們也認(rèn)了?！?/p>

說到這里，老農(nóng)沉頓了幾息，臉色一陣的變幻和糾結(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