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聽到了什么比外面的雷聲還要令人震驚的聲音,裴驚絮瞪大了眼睛,臉上的笑意點(diǎn)點(diǎn)僵硬。
在她一旁,白疏桐唇角勾起幾分笑意,她似笑非笑地掃了裴驚絮一眼,眼中盡是無謂與輕慢。
——就好像這誥命于她而言,太過輕易,她也不想去爭。
在場賓客聽到容玄舟的話,皆是面面相覷,議論紛紛。
“這、這是怎么回事?”
“呵,這還看不出來嗎?玄舟將軍寧可用全部軍功為這位白夫人換取誥命,也不愿為自已的妻子求!”
“想來,這裴氏或許真如傳聞所言,愚鈍無知,狂妄自大!”
“嘿嘿,我聽旁人說,這裴氏似乎還去過畫舫白玉京呢!”
“喲喲喲,那她豈不是……早就被旁人……”
“噓——這話可不能亂說!”
“其實(shí)仔細(xì)想想也是,白夫人在戰(zhàn)場上醫(yī)治士兵將領(lǐng),立下不少功勛,又治了一場瘟疫,反觀這裴氏,庸庸碌碌,只知后宅那點(diǎn)事,除了這張好面皮,實(shí)在沒什么拿得出手的東西!”
“誰說不是呢!裴氏今日還打扮得這般莊重,如今豈不是自取其辱了?”
“哈哈哈哈……”
“……”
絲竹樂聲中,夾雜著眾人的議論與嘲諷。
裴驚絮瞪大了眼睛,一臉錯(cuò)愕地看向跪在殿前的容玄舟,眼中是震驚與茫然。
而一旁的女主白疏桐,不費(fèi)吹灰之力便成為萬眾矚目的存在,輕輕松松就打了她這個(gè)盛裝出席的“惡毒女配”的臉。
真是一出好戲!
“轟隆——”
又是一道雷聲響起!
這一次,裴驚絮就連臉上的那點(diǎn)笑意都維持不住,無措又慌亂。
明堂之上,那天子聽到容玄舟這樣說,微微挑眉,似乎也覺得有幾分意外。
“白疏桐?可是你回京述職時(shí),一直對朕提到的那位白氏?”
“正是?!比菪鄣偷蛻?yīng)道。
一旁的白疏桐見狀,也緩緩起身,朝著殿上的那位官家盈盈一拜,不卑不亢:“民女白疏桐,見過陛下?!?/p>
那天子眼中閃過幾分意味,笑了笑:“旁的百姓初次見朕,便是要嚇破了膽子了,這位白夫人倒是從容有度,禮儀周全。”
白疏桐聞言,慢條斯理道:“民女雖為庶民百姓,卻也知讓人當(dāng)不驕不縱,不偏不倚,不憂不懼,是以,民女見到陛下,并不覺得害怕,只覺皇威浩蕩?!?/p>
幾句話便將那位官家哄得朗聲大笑,他垂眸看向容玄舟,情緒不辨:“沒想到玄舟將軍竟愿用全部功勛為白夫人請誥命?!?/p>
頓了頓,他語氣微沉:“那你的正妻裴氏,又如何評價(jià)呢?”
容玄舟仍是跪在地上,直起身子:“裴氏狂悖自大,愚蠢無知,雖為微臣妻室,其對云嵐的貢獻(xiàn),遠(yuǎn)不如白疏桐,所以,微臣甘愿為白氏求取一份誥命!”
那天子聞言,臉上看不出什么情緒。
他稍稍捻了捻下巴的胡須,先是看了白疏桐一眼,又看了一眼一旁的裴驚絮。
裴驚絮眼中含淚,慌亂無措地擦拭著眼眶的淚水。
反觀白疏桐,姿容端正,堅(jiān)韌不拔。
確實(shí)更大氣一些。
“侍郎大人,裴氏是你的兒媳,你意下如何?”
天子將問題拋給了坐席上的容柏茂。
容柏茂聞言,微微起身,朝著官家拱手行禮:“陛下明鑒,裴氏雖為老臣兒媳,但老臣以為,不應(yīng)為了家族榮譽(yù)寒了邊關(guān)將士們的心?!?/p>
“所以,老臣也覺得,將誥命身份給白夫人,是最合適不過的?!?/p>
“一來可以彰顯陛下的仁慈,即便是百姓,只要為國為民,也能奉為尊崇之身;二來可令邊關(guān)戰(zhàn)士士氣大增,為云嵐盡心盡力?!?/p>
天子聞言,漫不經(jīng)心地笑笑:“侍郎大人當(dāng)真剛直,不徇私偏袒,說得也有幾分道理?!?/p>
前世,話本進(jìn)行到這里,那位天子稍稍抬手,便也準(zhǔn)了容玄舟的請賞。
可這一次,天子的視線,竟落在了客位之上,那位權(quán)臣少傅的身上。
“少傅大人,你意下如何?”
容諫雪手中捏了半杯酒。
聽到天子詢問,他緩緩起身,微微頷首。
一襲官袍加身,襯得男人更加清冷絕艷,舉世無雙。
他的眉目很淡,先是垂眸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容玄舟,又看了一眼一旁的白疏桐。
終于,他緩緩開口:“白氏不配。”
一瞬間,在場眾人皆是一驚。
——今夜的少傅大人,與胞弟玄舟將軍怎么好像不是很對付?
竟在這大庭廣眾之下,這般“譏諷”白氏!?
此話一出,容玄舟的眼皮跳了跳,猛地看向自已的大哥,眼中帶著疑惑與不解。
白疏桐的臉色瞬間冷沉下來,雖然臉上還掛著得L的笑意,但看上去也太假了些。
“諫雪,你胡說什么!”容柏茂低聲制止。
容諫雪置若罔聞,仍是筆直端挺地站在那里。
裴驚絮也愣了愣,萬萬沒想到容諫雪竟這么“直率”地說出來了!
“哦?”天子眼中趣味更濃,“白氏為何不配?”
容諫雪語氣不變:“微臣調(diào)查了白氏在戰(zhàn)場上的事跡,發(fā)現(xiàn)那些美名多了不少修飾,倒是有些以訛傳訛的成分?!?/p>
“白氏確實(shí)為邊關(guān)將士診療醫(yī)治,但邊關(guān)隨行醫(yī)師不止她一人,她一個(gè)人,也救不了虎賁營一萬鐵騎。”
“據(jù)傳白氏在軍隊(duì)瘟疫期間,制成解藥,救下無數(shù)士兵,但微臣調(diào)查到的情況卻是,這瘟疫是從邊關(guān)的一種野兔身上傳來的。”
“據(jù)臣調(diào)查,那野兔十分罕見,本也造不成這般規(guī)模的瘟疫,是白氏說這種野兔血是上好的御寒藥物,這才使得士兵大肆獵殺,最終感染瘟疫?!?/p>
說到這里,容諫雪輕嗤一聲,語氣淡漠:“自已闖了禍?zhǔn)伦砸呀饩?,本也算不上什么美名事跡?!?/p>
容諫雪每說一句,白疏桐的臉色便難看一分,到最后,白疏桐薄唇緊抿,神情冷沉。
“若是此等醫(yī)者都能被封為誥命,那才是云嵐的笑話?!?/p>
最后一句話,記座賓客皆是噤聲,半個(gè)字不敢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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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
雨勢更大了。
宴席散去,容氏瞪了裴驚絮一眼,隨著臉色陰沉的容柏茂拂袖離開。
容玄舟安撫白疏桐良久,她這才止住了哭泣
行至殿門,容玄舟垂眸看了裴驚絮一眼,眸光冷沉:“去臥房等我。”
顯然是要秋后算賬的意思。
裴驚絮微微咬唇,她站在殿門的屋檐下,看著周圍的賓客盡數(shù)散去,淅淅瀝瀝的雨水沒有停歇的跡象,好似要下到天荒地老。
容玄舟等人自然是不愿等她,更不愿與她通撐一把傘的。
所以,不過多時(shí),裴驚絮便被剩在了屋檐下。
容諫雪撐開油紙傘,并未看她一眼,抬步欲走。
裴驚絮見狀,輕聲開口:“夫兄!”
男人停下腳步。
他站在風(fēng)雨之中,雷電與雨水,近不得他周身分毫。
裴驚絮輕咬櫻唇,語氣囁嚅:“能、能不能帶阿絮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