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疏桐?
裴驚絮聞言,微微蹙眉,眸中閃過幾分冷意。
她來燃燈寺做什么?
面向那小沙彌,裴驚絮微微頷首笑笑:“有勞小師傅了,讓她進(jìn)來吧?!?/p>
小沙彌低低地念了句佛號,轉(zhuǎn)身離開。
紅藥皺了皺眉,神情不算好看:“姑娘,干嘛見她這種人,誰知道她又在想什么餿主意。”
裴驚絮眸光冷沉,帶著幾分嚴(yán)肅:“正好有事要問她?!?/p>
紅藥便不再多言。
不多時(shí),白疏桐一襲白衣勝雪,直直地朝裴驚絮的禪房走來。
行至禪房外,裴驚絮這才注意到白疏桐的臉色。
冷沉又焦急,看向她的眼神帶著幾分無處發(fā)泄的恨意。
甚至不等裴驚絮明白這憤恨從何而來,就見白疏桐臉色陰沉,對著她高聲吼道:“裴驚絮,容府出了這么大的事情,你竟還在這里待得下去!”
神情不變,裴驚絮冷嗤一聲:“白夫人急著見我,就是為了來高高在上指責(zé)我的?”
“你!”白疏桐眼尾猩紅,目眥盡裂,“你知不知道,玄舟哥哥被陛下當(dāng)眾責(zé)罰,還被降了階品,如今被禁足在容府,哪里都不能去!”
眼底閃過幾分詫異,裴驚絮面上不顯。
送來的信件她并未全部看完,也沒想到不過五天時(shí)間,山下似乎發(fā)生了很多事。
前幾日朝堂肅清,容家除了容諫雪,容玄舟與容柏茂皆在調(diào)查的范圍之中。
當(dāng)初容玄舟以假死脫身,只靠自已的權(quán)勢自然是不夠瞞天過海的,所以告知了丞相沈安山以及太子沈千帆,得到了兩人的助力。
這事往小了說,便是事以密成,想要打敵軍一個(gè)措手不及;往大了說,便是一介帶兵武將公然站了太子的隊(duì),與太子關(guān)系密切。
這種事若是放在私底下也就罷了,被擺到明面上來,天子自然是不高興的。
所以,此次朝堂肅清,容玄舟便落了口實(shí),領(lǐng)了罰。
此事本也在裴驚絮的預(yù)料之中,當(dāng)初容諫雪幫容玄舟躲過了天子的疑慮,只可惜容玄舟不知悔改,回京之后與沈千帆的關(guān)系仍是密切,容諫雪只能讓他吃個(gè)教訓(xùn)。
容柏茂就更不必說了,當(dāng)初容玄舟假死,就是容柏茂寫信提議容玄舟借太子沈千帆的勢力來完成謀劃的。
在更早之前,容柏茂便偏向于這位太子沈千帆了。
只是他做事向來周密,輕易不會讓人抓了把柄,此次肅清,沒想到會這般嚴(yán)格。
裴驚絮動(dòng)了動(dòng)眼珠,視線再次落在了白疏桐身上。
女人的衣衫有了些褶皺,頭發(fā)也有些凌亂了,面容狼狽,看上去像是幾天幾夜沒有闔眼了。
若只是容玄舟被罰,降了階品,白疏桐這么多條魚,應(yīng)當(dāng)也不會這般焦急才對。
肯定還有別的事。
想到這里,裴驚絮坐正,似笑非笑:“那也是我們?nèi)莞募沂?,白夫人還未進(jìn)容府,便已經(jīng)這般著急了?”
“裴驚絮,你裝什么清高!”白疏桐眼眶瞪圓,昔日的風(fēng)度與淡泊悉數(shù)不見,“容玄舟被降了品階,太子也因此被禁足東宮,我被宮人從東宮趕出去,這一切不都是你干的嗎???”
啊,原來是這樣。
她就說嘛,容玄舟這條魚應(yīng)該不足以她勃然大怒才對。
原來是如今最大的那條“太子”還沒入網(wǎng),她就被人從東宮扔出來了。
裴驚絮微微挑眉,看向白疏桐的神情帶著不加掩飾的笑意:“白夫人,我可沒這么大的本事,將您從東宮趕出來?!?/p>
“不是你也跟你脫不了干系!”白疏桐低吼道,“裴氏!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與容諫雪那些事!”
“是,你與容玄舟是夫妻不假,但他對你早就沒有感情了,你憑什么抓著他不放!”
“容玄舟至少還對我死心塌地,容諫雪對你呢?”白疏桐冷嗤一聲,看向裴驚絮的眼中盡是嘲諷,“若不是你長了一副好皮相,他恐怕連看都不會看你一眼!”
說到容諫雪,白疏桐的心口涌起更加濃重的怒意,臉色猙獰難看:“你憑什么?裴驚絮,你憑什么???”
“容玄舟喜歡我,沈千帆喜歡我,周欽沈淮塵乃至天子都對我偏愛有加!”
“容諫雪也應(yīng)當(dāng)喜歡我才對!”
“你不過是一個(gè)、是一個(gè)惡毒愚蠢,毫無自知之明的墊腳石而已!”
遠(yuǎn)山之上,鐘磬聲再次傳來。
白疏桐一襲白衣站在禪房外,裴驚絮歪頭看她。
有厚重的云彩遮住太陽,那陰翳便從她的腳尖緩緩攀爬往上。
不知是不是裴驚絮的錯(cuò)覺。
——她總覺得,白疏桐似乎沒有之前那么……吸引人了。
--
燃燈寺正殿外,長生樹下。
容諫雪一襲青藍(lán)寬袍,行至沈安山身邊。
一如既往,微微俯身:“丞相大人?!?/p>
沈安山回頭。
不過幾日沒見,那位丞相似乎一夜之間衰老了十幾歲。
兩鬢斑白,一雙有些枯瘦的指骨挽住衣袖,疲倦的眼神在看到男人時(shí),多了幾分深沉的情緒。
“少傅大人比老夫想象中,要?dú)埲淘S多?!?/p>
意味不明的一句話,沈安山看向容諫雪的眸意味深長。
容諫雪神情淡漠平靜,并未回答。
沈安山原本筆直的身體帶了幾分佝僂,看向昔日的學(xué)生,沈安山瞇了瞇眼睛:“我已向陛下遞交了辭呈,請求陛下準(zhǔn)許我告老還鄉(xiāng),去江南終老?!?/p>
長風(fēng)吹起男人寬大的衣袍,容諫雪墨瞳冷矜:“祝大人一路順風(fēng)。”
沈安山仍是看著容諫雪,半晌,終于緩緩開口:“前幾日陛下說要肅清朝堂,老夫從未想過,此事會波及到我的身上?!?/p>
更未想到,偌大的廟堂之上,倘若真的要清查起來,只有這位少傅容諫雪,敢說自已是為國為君的“純臣”。
“做下的事,便要承擔(dān)風(fēng)險(xiǎn)。”容諫雪沒什么情緒的評價(jià)一句。
沈安山笑笑:“老夫年輕時(shí)便與帝王一同征戰(zhàn)沙場,為云嵐立下不世功勛,那時(shí)老夫也以為,我會做一個(gè)完完本本的純臣?!?/p>
成為朝堂的中流砥柱,不會拉幫結(jié)派,不會站隊(duì)徇私。
但他老了。
他老來得女。
他生了私心。
沈安山目光沉沉:“少傅大人就沒有私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