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著她后腰的手微微收緊幾分。
裴驚絮略略慌亂地避開男人的視線,低聲道:“那就勞煩先生忍一忍……”
頭頂上傳來男人悶沉的笑意,他垂頭,含住她的耳垂:“阿絮,幫我。”
……
裴驚絮覺得,容諫雪在任何方面都會無條件地寬容偏向她。
但獨獨在這件事上,是絕不可能讓自已吃虧的主兒!
才繼承皇位不久,加上操辦婚儀之事,容諫雪這幾日忍得辛苦。
如今終于得了空見到她,才說了一兩句話,便再沒忍住。
他沒敢動她,甚至沒有出聲催促。
所有的節(jié)奏都掌握在了她的手中。
只是她實在惡劣。
容諫雪微微蹙眉,將她抱入懷中,嗓音低啞晦澀:“裴驚絮,要還的……”
——這幾個月總會過去的。
裴驚絮卻全然不在意,惡劣得讓男人身體發(fā)顫。
“還債那是三個月之后的裴驚絮要面對的了,又不是現(xiàn)在的裴驚絮?!?/p>
她壞道理一大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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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場婚儀即便舉辦得倉促,但規(guī)模與盛況,也是自古以來難以比擬的。
按說天子駕崩不久,這般盛大的婚儀應(yīng)當(dāng)會被世人詬病才是。
但誰讓如今舉辦婚儀的兩位,是當(dāng)初軍隊壓境,救下整個京城的陛下與皇后呢!
百姓們各個喜笑顏開,家家戶戶競相告知。
裴驚絮看著那萬人空巷的場面,難得緊張地緊了緊手中的團(tuán)扇。
婚儀盛況空前,但裴驚絮需要走的流程少之又少,大多時候都只需要坐在轎輦中,安安穩(wěn)穩(wěn)地等著就好。
即便是這樣,容諫雪也擔(dān)心她會不舒服,轎輦上的墊子蓋了一條又一條,生怕她有半分不適。
容氏夫婦并未來參加婚儀。
在更早的時候,容諫雪便讓江晦將兩人送出了京城,在京郊外的宅子里安了家。
至于容玄舟,畢竟是一國將軍,仍是云嵐朝臣,容諫雪便沒再多說什么。
拜堂之時,放在高堂上的,是天子的那柄貼身佩劍,以及裴驚絮父親的牌位。
“一拜天地——”
二人面向門外,天地廣闊,河清海晏。
“二拜高堂——”
高堂之上,容諫雪牽著他的那段紅綢,帶著她微微欠身。
“夫妻,對拜——”
兩人相對而站。
裴驚絮聽說,夫妻對拜時,妻子要比夫君的頭多低一些,意味著妻子愿追隨夫君,恩愛不移。
裴驚絮覺得這話別扭,但她不介意向容諫雪多低一些。
——她真的很感謝他。
可當(dāng)她才堪堪俯下幾分,一只手伸出,托住了她的額頭。
貴重的鳳冠叮當(dāng)作響,她聽到了更低處,男人低沉平靜的聲音。
“裴驚絮,你往前看就好?!?/p>
“我做追隨的那個?!?/p>
信徒躬身,昭示著自已全部的忠誠。
“禮成——”
一瞬間,周圍鞭炮齊鳴,恭賀不絕。
……
因著容諫雪還未真正地繼承皇位,二人的婚事是在容諫雪的新宅中舉辦的。
裴驚絮坐在洞房的床榻之上,有些不舒服地揉了揉脖子。
紅藥溜進(jìn)房間,小聲道:“姑娘,公子……陛下說了,您懷著身子,鳳冠跟婚服都太重了,回房后取下來就好?!?/p>
如獲大赦。
裴驚絮急忙讓紅藥幫她將這一頭的繁重拆了個干凈,感覺自已的腦袋都輕了三斤。
“姑娘,您還沒吃東西呢吧?陛下給您準(zhǔn)備了宵夜,是從四美齋來的,您先墊墊肚子,殿下他在跟裴少爺喝酒呢?!?/p>
裴驚絮聞言,無奈地笑笑:“裴懷風(fēng)還是小孩子嗎?容諫雪就由著他胡鬧?”
“今日姑娘成婚,裴少爺高興得很呢,您是沒看見,當(dāng)時拜天地時,少爺眼都紅了,都掉金豆子了?!?/p>
裴驚絮眉眼柔和了幾分。
算了,隨他們?nèi)グ伞?/p>
“夜宵呢?我要吃些,今日一天都沒怎么吃東西,餓死了。”
“在這兒在這兒,陛下給姑娘剝好了蝦殼?!?/p>
……
正院,賓客滿座,酒香喧囂。
裴懷風(fēng)與容諫雪坐在一處,一個勁兒地給容諫雪灌酒。
一旁的賓客臣子見了,也沒一個敢上前去阻撓。
——這這這,一個是陛下,一個是皇后親弟弟,他們誰都不敢?guī)桶。?/p>
桌案前,裴懷風(fēng)醉眼迷蒙,瞇著眼看向面前氣定神閑,從容不迫的男人:“你、你怎么不醉???”
容諫雪沒回答他這個問題,眉骨微微上揚:“想問我什么?”
灌醉了他,不就是想套他話嗎?
裴懷風(fēng)打了個酒嗝,好在神智還算清晰:“你、你要對我阿姐好,知道嗎……”
“不然我就帶著我阿姐,還有我的侄兒遠(yuǎn)走高飛,再也不讓你見到她了!”
容諫雪抿了口酒,微微頷首:“這是我本應(yīng)做到的?!?/p>
裴懷風(fēng)瞇瞇眼:“容諫雪,你知不知道,阿姐她其實過得很艱難的……”
“我前幾日做夢,夢、夢到有一個自稱什么、什么‘系統(tǒng)’的東西,自說自話,說可以幫我實現(xiàn)任何愿望,得到所有人的愛?!?/p>
裴懷風(fēng)嗤笑:“可我不需要得到所有人的愛?!?/p>
“我只要愛阿姐,就會覺得安心?!?/p>
所以他想也沒想,回絕了它。
容諫雪的指骨輕叩桌案,聽到裴懷風(fēng)這近乎“天馬行空”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一語不發(fā)。
“容諫雪,你跟我說實話,”裴懷風(fēng)清了清神臺,認(rèn)真看他,“若、若是阿姐也沒辦法射殺白疏桐那個妖女,你有辦法挽救京城嗎?你有辦法救下京城所有百姓嗎?”
那時,他不急不緩,似乎認(rèn)定了她會贏下這場戰(zhàn)局。
容諫雪眸光清冷平靜,不見半分醉意:“你知道白氏之所以幾次轉(zhuǎn)危為安,死里逃生,倚仗的是什么嗎?”
裴懷風(fēng)微微蹙眉,沉思片刻,搖了搖頭。
“是愛,”容諫雪聲音平靜,“是那些男人繁多卻單薄的愛。”
裴懷風(fēng)眉頭緊皺,像是不明白容諫雪的話。
“所以,我任由她氣急敗壞,急功近利,淺薄又無知地拿下沈千帆,沈淮塵,容玄舟甚至天子?!?/p>
可那些“愛意”都太淺薄了。
淺薄到,甚至經(jīng)不起任何考驗。
“所以,即便阿絮最終沒有想出殺掉白氏的真正辦法,她用那些廉價的愛鑄就的盔甲單薄可笑,”容諫雪瞇了瞇眼,“若我用全力強殺,也可以殺了她?!?/p>
“然后,我會將那些功績,悉數(shù)加祝到她的身上?!?/p>
他偏要讓她萬眾敬仰,聲名赫赫。
裴懷風(fēng)像是醒了酒。
他瞳孔稍稍縮緊,沉聲問他:“你何時察覺到不對勁的?”
“容玄舟雖然愚蠢,但卻沒蠢到是非不辨,當(dāng)那兩個孩子哭訴時,他不分青紅皂白便認(rèn)定是阿絮的錯,我便察覺到不對?!?/p>
裴懷風(fēng)目光冷沉,看向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鬼怪:“所以,你明里暗里刺殺白疏桐不下百次,就是為了試探這些?”
容諫雪不置可否:“我需要調(diào)查她死里逃生的原因?!?/p>
更何況,多殺她幾次,總不是什么壞事。
裴懷風(fēng)深吸一口氣,神情更冷:“容諫雪,你有沒有想過,假如你這些瘋狂的想法都是錯的,整個京城都要為你的自負(fù)陪葬?!?/p>
頓了頓,裴懷風(fēng)擰眉看他:“所以,容諫雪,你是在用整個京城百姓的生死,來為阿姐博那些美名?”
容諫雪沒有說話。
是默認(rèn)。
裴懷風(fēng)搖了搖頭,看向容諫雪的眼神更加森然:“容諫雪,我怎么之前沒發(fā)現(xiàn),你這般瘋狂偏執(zhí)?”
容諫雪輕笑一聲,下意識地摩挲著指腹:“這你應(yīng)當(dāng)去問你阿姐?!?/p>
墨瞳冷沉,像是野獸露出獠牙:“繩索在她手上。”
他心中藏著一頭野獸。
他將自已馴化,又親手將繩索交到了她的手上。
從此,他由她統(tǒng)治,掌控,定奪。
……
回到臥房時,已是深夜。
容諫雪行至床榻,卻見她乖乖地給自已蓋了被衾,酣然睡去。
男人的眉眼柔和幾分。
他脫了衣袍,環(huán)住了她的腰腹。
裴驚絮睫毛動了動,聲音黏膩:“容諫雪,你回來啦……”
他笑,吻上她的眉心。
“嗯,我也愛你?!?/p>
……
昔年,容諫雪在燃燈寺時曾向神佛祈禱。
“弟子欲見眾生,祈求神佛垂青?!?/p>
神佛聽到了他的祈求。
所以她來尋他。
途經(jīng)千千山,萬萬水。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