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劍還沒知道書記會上發(fā)生的爭吵,他只知道東北電力集團黨組書記、董事長潘勝,攜帶賀禮登門拜訪了。
鑒于潘勝的身份與地位,楊劍熱情歡迎潘勝的到來,“董事長里面請,家里有點亂?!?/p>
蘇情與楊不凡剛進家門,以至于這會兒的蘇家,幾乎可以用無處落腳來形容了,到處都是嬰兒用品,以及收到的尋常賀禮等等。
潘勝客氣道:“沒事兒,我聽人說蘇市長回來了,過來敘敘舊?!?/p>
說著,潘勝把手中的補品遞給楊劍,“恭喜!恭喜!”
既然潘勝說是來找蘇伯達敘舊的,那么楊劍便把潘勝交給蘇伯達來招待,蘇伯達把潘勝請進了書房,楊劍照常為蘇伯達與潘勝端茶倒水。
“蘇市長,好久不見,在京城干得咋樣?能適應那里的工作嗎?”潘勝的語氣與神情,確實像似老朋友在敘舊。
可楊劍覺得,如果真是老朋友,潘勝不應該稱呼蘇伯達為‘蘇市長’,應該叫聲‘老蘇’才對。
而蘇伯達卻回答潘勝,“在哪里不是教書育人呢?我還羨慕潘董你,既能當官又能發(fā)財呢?!?/p>
話音剛落,潘勝哈哈大笑:“老蘇啊~你要是真羨慕,那咱倆換一換?。磕銇頄|北電力,我去中央黨校?”
蘇伯達笑道:“只要組織同意,我現(xiàn)在就跟你換!”
楊劍不太愛聽類似這種沒營養(yǎng),不真實的玩笑話,他主動走出書房,讓蘇伯達與潘勝慢慢敘吧。
待楊劍走出書房后,蘇伯達直言不諱地問潘勝:“我已經(jīng)不是市長了,你還來找我干啥?”
“孩子不聽話,那我只能找家長談談了?!迸藙僦v明來意,他想讓蘇伯達勸勸楊劍,不要盯著東北電力內(nèi)部的事情不放。
可蘇伯達卻反問潘勝:“你覺得,我都這把歲數(shù)了,還能管得住孩子嗎?”
“老蘇??!只要你想管,就沒有管不到的地方。更何況,誰不知道這孩子最聽你的話了。”
潘勝認為,放眼整個奉天省,只有兩個人能夠管住楊劍,一是省委書記陸懷遠,二是楊劍的恩師兼岳父蘇伯達。
這回輪到蘇伯達哈哈大笑了,他笑了會兒,才說:“這孩子要是真聽我話,早就被我?guī)ゾ┏橇恕!?/p>
稍作停頓,蘇伯達調(diào)侃道:“就像你跟我說的一樣,下面的人要是真聽我話,早就把電給你們通上了。”
蘇伯達當盛京市常務副市長的時候,沒少去求潘勝出面解決盛京市內(nèi)的電力問題,而那時的潘勝,總用各種理由來搪塞蘇伯達。
如今風水輪流轉(zhuǎn),蘇伯達就用潘勝的原話來敷衍他。
潘勝也不生氣,他好言相勸道:“各為其主,各謀其政,電力系統(tǒng)不像你們看到的那么簡單,而我這個董事長,也只能按照上級的指示來完成指標啊!”
“再說了,你當市長的時候,我是不是沒少給你開綠燈?”潘勝打起了感情牌。
可蘇伯達并不買賬,他反駁道:“話不能這么講,你們作為本土的電力企業(yè),就應該為本土的經(jīng)濟發(fā)展添動力、加速度!”
“可最近幾年因為缺電、停電等原因,而導致的經(jīng)濟損失與生活影響還少嗎?”
“潘勝同志,我相信你們自已比誰都清楚,電力系統(tǒng)到底該不該改革與重組!”
蘇伯達自然也聽說了,國家電力工業(yè)部正在奉天省內(nèi)嘗試電力系統(tǒng)的改革與重組。
而被選為試點單位的東北電力集團,目前正在配合國家電力改革領(lǐng)導小組的各項改革試點工作,只是配合的不是那么積極而已。
可潘勝還是大吐苦水:“我們不僅知道應該改革,我們還積極配合領(lǐng)導小組的工作呢?!?/p>
“配合督察組與督導組的審計與審查我就不講了,我就單拿我們集團旗下的產(chǎn)業(yè)來說!”
“領(lǐng)導小組一句話!我們集團就把旗下的四座小型發(fā)電站,全部無償?shù)厣辖唤o了即將成立的國網(wǎng)公司!”
“老蘇,你也是東北人,你心里什么滋味?”潘勝再打感情牌,只是這次的感情牌,上升到了東北人的高度。
蘇伯達笑道:“本來就都是國家的,無非就是換塊牌子而已。怎么?國有資產(chǎn)在你們的手里攥久了,令你們產(chǎn)生了據(jù)為已有的錯覺了?”
蘇伯達的反問有些誅心了,尤其是像潘勝這類的,久掌國有資產(chǎn)的地方干部。
潘勝連忙搖頭,可心里卻在嘲笑蘇伯達沒有地域感,蘇伯達才進京多久?就忘記了東北人的身份?甚至都開始忽略東北人的利益了?
可蘇伯達并沒有忘記東北人的身份,更沒有忽略東北人的切身利益,他在糾正潘勝的錯誤思想觀念。
尤其是打著地域利益的旗號,在暗中竊取本該屬于東北人民以及整個國家的巨額資產(chǎn)!
因為東北電力集團是國家花費重金,精心經(jīng)營數(shù)十載而傾力打造成的,覆蓋整個東北地區(qū)的電力龍頭企業(yè)。
雖說東北電力集團內(nèi)部的主要員工,大多數(shù)都是東北人。
可如果沒有國家的支持與扶持,東北電力集團能有今天的成就嗎?
換言之,東北電力集團是時代的產(chǎn)物,不完全是屬于東北人的產(chǎn)物!
可東北電力集團內(nèi)部的很多人卻都偏執(zhí)地認為,‘東北電力集團就是我們東北人一磚一瓦地建造起來的!’
因為,當改革領(lǐng)導小組讓東北電力集團交出本該屬于國家及人民的產(chǎn)業(yè)時,他們?nèi)玮g刀割肉般地心疼與不舍。
“唉~”潘勝長嘆一聲,然后就道出了東北人的心酸:“要糧食拉糧食,要木材砍木材,要礦產(chǎn)運礦產(chǎn),現(xiàn)在連建好的房子都快要走了?!?/p>
“他們就沒考慮過我們的死活嗎?他們就看不到滿大街都是下崗工人么?”潘勝由衷地感到意難平。
可蘇伯達卻僅用一句話來填平:“這是國家的戰(zhàn)略與部署,我們只能聽命、執(zhí)行?!?/p>
“好!我聽命!我執(zhí)行!”潘勝認命道,“那總得給我們留點吧?”
“留點什么?留點可供你們發(fā)揮與操控的空間嗎?留點可供你們內(nèi)部人員生財?shù)目p隙嗎?”
“別人或許還不知道怎么回事兒,可我蘇伯達干了三年多的副市長,我還不清楚’電老虎‘的兇名嗎?”
“就拿我曾分管過的工業(yè)園區(qū)來舉例,你知道有多少家企業(yè)的負責人向我反饋過嗎?”
“你知道他們是怎么反饋的嗎?要想不停電,要想電價低——”
“夠了!”潘勝打斷蘇伯達的控訴,他太清楚下面的實情了,奈何東電內(nèi)部根深蒂固到錯綜復雜,甚至連他這個董事長都不敢輕易得罪某些人呢。
眼見潘勝認識到了自身的問題與錯誤,蘇伯達便端茶送客:“女兒剛出月子,我就不多留你了。”
“老蘇,你聽我一句勸,斗下去對楊劍沒好處?!迸藙僬J真說道。
“你跟楊劍說吧,跟我說沒用?!碧K伯達率先起身,擺明送客的態(tài)度。
“唉~”潘勝起身嘆息,“言盡于此,常回家看看?!?/p>
說罷,潘勝轉(zhuǎn)身就走,他自認為,他能放下身份過來勸說,就已經(jīng)非常有誠意了。
奈何蘇伯達與楊劍這對師徒與翁婿冥頑不靈,非要當那過河的卒子?。?!
走到客廳時,潘勝突然停下腳步,他看向正在收拾房間的楊劍,還是忍不住地說了一句:“楊主任?!?/p>
聞聲,楊劍轉(zhuǎn)身,笑道:“潘董聊完了?那我送送您。”
潘勝微微點頭,然后便在楊劍的歡送下,邁出了蘇家的房門。
“楊劍,大家都是東北人,我只提醒你一句話?!迸藙偻蝗晦D(zhuǎn)身,直視楊劍那依舊略帶稚嫩的面容。
“潘董請說,我楊劍洗耳恭聽。”楊劍認真回應潘勝。
“請神容易送神難,不到黃泉非好漢!”
“謝謝潘董的提醒?!?/p>
“再見!”
“慢走!”
目送潘勝的專車走遠,楊劍掏出褲兜里的手機打給裴斯凱,“打得漂亮!潘勝上門求和了!”
“真的嗎?我還沒發(fā)力呢,東北電力這么快就認慫了?”裴斯凱非常詫異,他只鼓勵幾位律師替企業(yè)翻案而已,卻萬萬沒有想到當天就見成效?
楊劍也非常詫異,尤其是潘勝的那句‘請神容易送神難,不到黃泉非好漢’,難道會是彭老爺子那邊也發(fā)力了?
思來想去,楊劍提醒裴斯凱:“小心點,慢慢來,注意好火候!”
“放心吧,記得買份盛京晚報!”裴斯凱提醒楊劍不要忘記看報紙。
“嗯,有情況隨時聯(lián)系?!睏顒φf完就掛,同時也堅定信心,‘無論發(fā)生什么,東北電力,我干定了!’
可剛剛返回客廳的楊劍,卻突然招來了蘇伯達的訓斥:“你又在鬧什么幺蛾子?”
楊劍委屈道:“我鬧什么啦?我這不乖乖在家收拾屋子呢嘛?”
蘇伯達太了解楊劍了,這小子能乖就他媽的見鬼了,他一把薅住楊劍的耳朵,“跟我去書房!老實交代事實!”
“哎~哎~哎~我也當?shù)?,你咋還來這招呢?”楊劍忍痛跟蘇伯達走進書房。
“快說!到底怎么回事兒?潘勝為什么上門講和?”
楊劍只能說:“省委接到很多企業(yè)及個人的實名舉報,陸書記吩咐我在暗中調(diào)查一下。”
“哼~你當我蘇伯達沒接到過舉報材料嗎?這事兒是秘書該去調(diào)查的嗎?”蘇伯達壓根就不信楊劍的說辭。
那楊劍就只能再多說兩句了,“響應省委、省政府的號召,配合改革領(lǐng)導小組的工作。”
“響應誰的號召?配合誰的工作?”蘇伯達追問楊劍。
“那我就不能說了?!睏顒u頭,倒不是不能說,而是內(nèi)容太多,一時半會兒都說不清楚。
可在蘇伯達的眼里分明就是不想說,楊劍不愿意說給自已聽,楊劍這小子開始跟自已藏一手了!
“好!行!你小子真行!老子沒白教你!”蘇伯達氣到牙癢。
見狀,楊劍輕聲安撫蘇伯達,“爸,知道太多對您沒好處,您就專心教學生,帶孫子吧?!?/p>
楊劍不勸這句還好,楊劍說完蘇伯達就炸毛啦,“我不是你爸!你爸被你給氣死了!”
蘇伯達罵完就走,留楊劍一臉懵逼地愣在原地,“好賴話聽不懂嗎?不知道好奇害死貓嗎?”
蘇伯達敢跟楊劍發(fā)火,可見到畢鳳琴的時候,秒換一副面孔,“老婆子,我跟楊劍——”
“嗯?”畢鳳琴冷眼斜視蘇伯達。
“我跟兒子談好了?!碧K伯達急忙更改稱呼,然后繼續(xù)說道:“兒子也贊成支持情兒與不凡去京城生活。”
話音剛落,畢鳳琴呼喊楊劍:“大兒子!你爸說的是真的嗎?”
聞聲,楊劍走出書房,他看向一臉諂媚的蘇伯達,“我爸說我爸被我給氣死了?!?/p>
畢鳳琴被楊劍的話給繞暈了,于是便冷眼質(zhì)問蘇伯達:“什么意思?”
蘇伯達白了楊劍一眼,然后急忙解釋:“我怕泉下的老楊不同意,所以就讓兒子先去墳上征求下老楊的意見嘛?!?/p>
畢鳳琴看向楊劍,確認道:“真的嗎?”
“差不多吧,反正我就這一個活爸了,我寧可把泉下的爸爸給氣活了,也不能把眼前的爸爸給氣.....”
楊劍的這番說辭,頓時就把畢鳳琴給逗樂了,她笑不攏嘴道:“那就快去把泉下的爸爸氣活吧?!?/p>
“至于眼前的這個爸爸——”畢鳳琴白了蘇伯達一眼,“你最好能氣死他!”
“老婆子——有你這么——”蘇伯達急了,他擔心畢鳳琴真有換老伴的念頭。
“還不快去給孩子洗墊子!”畢鳳琴呵斥蘇伯達,蘇伯達乖乖地走去洗衣服:“哦~”
蘇伯達走后,畢鳳琴拉住楊劍的手,無比認真地征求楊劍的態(tài)度:“你真這么想?”
“嗯?!睏顒σ矡o比認真地點頭。
見此回答,畢鳳琴難舍道:“那會苦了你的,媽不想你再一個人了?!?/p>
“媽,不用擔心我,我能照顧好自已。再說了,我還能經(jīng)常陪陸書記進京呢?!?/p>
楊劍故意說出陸懷遠的名字給畢鳳琴聽,因為楊劍能看出畢鳳琴也是發(fā)自肺腑地想為陸懷遠而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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