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泠月放下手中的嫁妝冊子,看向?qū)O氏,“嫂子,媒人提的是哪家的姑娘?”
孫氏見她神色不對,心也跟著提起來,忙壓低聲音道:“是工部郎中左江大人的女兒,不過是個庶出的?!?/p>
工部郎中,正五品,對于江益這樣一個尚無中舉、僅有秀才功名的白身來說,這門親事簡直是天上掉餡餅。
左江?
她迅速在記憶中搜尋這個名字,此人善鉆營,上輩子趙宣登基后,想要給云綰秋修一座逾制的宮殿,朝臣皆反對,但是左江卻大力支持。
這樣一個卑躬屈膝毫無骨頭的人,能被趙宣選中扔到江繼善父子面前做誘餌,真是好人選啊。
趙宣果然賊心不死!
他自己不便直接對她下手,便想從她身邊的人開始蠶食!他篤定了江繼善夫妻目光短淺、貪慕權(quán)勢,絕不會拒絕這樣一門親事。
一旦結(jié)親,左家女成了江益的妻子,就等于在江益身邊埋下了一顆釘子,日后無論是窺探她的動向,還是利用江益來牽制、威脅她,都易如反掌!
更陰險的是,若她出面阻止,勢必會與一心盼著兒子高攀的三叔三嬸產(chǎn)生劇烈沖突,正好離間了她與江家二房本就微妙的關(guān)系。
好一招殺人不見血的離間計!
“妹妹,可是這左家……有什么不妥?”孫氏見江泠月臉色冰寒,小心翼翼地問道。
江泠月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怒火,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穩(wěn):“嫂子,你久在京中,可曾聽聞這位左姑娘的風(fēng)評如何?”
孫氏蹙眉細(xì)細(xì)回想,半晌才猶豫道:“我娘家跟左家沒什么往來,文臣武將素來交集少,家眷之間往來更少?!彼D了頓,看向江泠月,“妹妹是覺得這門親事有問題?”
左家是文官,孫家是武官,文武相輕。
江泠月聲音冷了下來,“天上沒有憑空掉下來的餡餅,左家堂堂五品官宦之家,為何會突然看上尚無功名的益堂兄?嫂子,你想想,如今京中誰最不想看我順順利利出嫁?”
孫氏一點就透,臉色頓時白了:“五……”她及時剎住口,眼中露出駭然之色,“那……那三叔三嬸那邊……”
“那就看他們?nèi)绾芜x了?!?/p>
江益是她準(zhǔn)備扶持的后路不假,但若是他目光短淺,利欲熏心,這樣的人扶起來也沒什么用處。
孫氏立刻明白了江泠月的意思,焦急的心慢慢的安定下來。
所以,不只是三房做選擇,同時也是泠月做選擇。
她小小年紀(jì),卻能如此鎮(zhèn)定,孫氏心中既佩服又忌憚,換做是她,她是遠(yuǎn)遠(yuǎn)不及的。
她如江泠月這般年紀(jì)時,還在父母膝下撒嬌,整日讀書作畫,偶爾捏一捏針線,哪里知道嫁人后的日子是這么難熬的。
孫氏從江泠月那里回來,就見婆婆正帶著兒子在院子里玩兒,瞧她進(jìn)門臉上的笑容一收,“怎么這么久才回來?”
聽著婆婆語氣中的不滿,孫氏上前接過兒子,輕輕扔下一句話,“娘,三叔家可有大喜事,聽說左郎中要將女兒嫁給益堂弟呢?!?/p>
“什么?”高氏一愣,抬眼看向兒媳,“哪個左郎中?”
“工部左大人,那可是五品官呢。益堂弟進(jìn)了國子監(jiān)讀書就是不一樣,瞧瞧這岳父都能從天上掉下來?!?/p>
高氏豈能聽不出兒媳這話里的意思,以后要是三房也有個出身好的兒媳婦,那老三家的還不得蹦上天,對她這個大嫂更不放在眼里了。
高氏面色變了又變,孫氏把話扔下帶著兒子就回了房。
當(dāng)初她爹喜歡江城,非要把自己嫁給他,瞧瞧自己這日子過的,若是尋個門當(dāng)戶對的人家,便是吃些婆婆的苦,好歹有身份有地位,她現(xiàn)在是身份地位沒有,苦也沒少吃。
高氏哪里還顧得上兒媳婦,立刻讓丫頭去把丈夫找回來,關(guān)起門來兩夫妻說悄悄話。
江銘善猛地一拍桌子,“好一個老三,難怪當(dāng)初非要對江泠月低頭,死活讓江益去國子監(jiān),這是心里早有打算啊?!?/p>
“這門親事真能成?我怎么就不信呢?郎中家是什么門檻,咱們江家又是什么門檻,郎中家能看上江益?”
江銘善咬著牙,“以前自然是看不上,但是泠月要嫁給謝長離啊?!?/p>
多少人想要跟謝長離搭上關(guān)系,只是謝指揮使軟硬不吃啊。
如今他愿意娶媳婦了,從他媳婦娘家下手,這腦子是轉(zhuǎn)的真快啊。
這么一想,江銘善隨即大喜,看著高氏道:“急什么?讓弘哥兒好好讀書,這潑天的富貴也能輪到他?!?/p>
江勤那小子還小,江家可就他兒子沒定親了。
高氏一聽也喜不自禁,“是啊,我怎么沒想到這一點???”
哎呀,這要是再來一個高門兒媳,老大家的以后可不得夾著尾巴好好服侍她這個婆婆?
想想都覺得美。
“當(dāng)家的,快,你去三弟那邊問問,打聽打聽到底怎么回事。”高氏推著丈夫往外走,臉上的笑容壓都壓不下去。
孫氏從貼身的婢女口中得知這事兒,就覺得不對頭,怎么她這婆婆這么開心?
之前還滿面失落跟憤怒呢。
她不由心生警惕,讓自己的丫頭秀娟暗中盯著些,心中不由有些不安。
丈夫還未回來,如今他回家是越來越晚,兩夫妻之間的關(guān)系也不像剛成親時那么好,有她婆婆從中作梗,平日兩人也不少拌嘴。
想起這些她就心煩,眼睛落在牙桌上的香爐,青煙裊裊,香氣氤氳,正出神時秀娟打起簾子進(jìn)來,“姑娘,夫人來信了,讓您明兒個回去一趟,有急事?!?/p>
孫氏一愣,“這么急?我娘可有說什么事兒?”
“沒說。”秀娟搖搖頭。
孫氏隱隱覺得應(yīng)該跟左家的事情有關(guān),第二天一早,她尋了個借口出門,反正最近幫著泠月備嫁妝,她日日出門婆婆也不管她。
果然,今日也沒問,為怕婆婆起疑心,她還把兒子留家里了,一路坐著馬車匆匆回了娘家。
一進(jìn)門,就感覺到家里的氣氛不對勁。
“太太,姑娘回來了?!?/p>
一句話,孫氏的母親孫夫人從內(nèi)室匆匆出來,孫氏就見母親面色不好,心頭咯噔一下。
“汀蘭,你跟江泠月的關(guān)系怎么樣?”孫夫人一見到女兒就急切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