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光流轉(zhuǎn),三房姨娘細(xì)細(xì)回想了一番,不太確定地?fù)u了下頭。
“當(dāng)時剛要睡著,老爺就進(jìn)了房門。”
“我那時迷迷糊糊的,也沒太留意老爺身上酒氣重不重?!?/p>
如此,同三房姨娘又問了幾句細(xì)節(jié)后,江箐珂便帶著喜晴去了前院。
想到父親走前的那幾日,回到府上都是宿在書房的,她便打算到書房瞧一瞧。
去往前院的游廊上,碰巧遇見太傅白隱。
他提著滴著水的油紙傘,步子不疾不徐地從廊道對面走來。
看樣子是剛從府外回來的。
“白隱見過阿姐?!?/p>
除了那身白色喪服外,白隱一如既往地謙恭知禮,溫文爾雅。
關(guān)切的眼神,唇線勾起的清淺弧度,既不做作、虛假,也不會在服喪期里顯得太過輕浮。
那每個細(xì)小的表情,都恰到其分。
和江箐珂初次在東宮里見到白隱時一樣,言行舉止都讓人有種如沐春風(fēng)的舒服感。
“聽聞阿姐一直高燒昏迷?!?/p>
“這剛醒來,怎好這么快就下床走動,該留在房中好好休養(yǎng)才是?!?/p>
略有些發(fā)白的紅唇微仰,江箐珂淡聲道:“不礙事,多謝白太傅關(guān)心?!?/p>
垂眸看向白隱手中的那把油紙傘,江箐珂問道:“白太傅這是去哪兒回來的?”
白隱慢條斯理地回著話。
“因岳父大人的事,夫人哀傷過度,已有幾日沒胃口好好吃過飯?!?/p>
“再這么下去,終不是法子?!?/p>
“在下想著她喜歡吃酸棗糕,剛剛便出府去街市里買了些回來?!?/p>
說話間,白隱從袖袋里掏出一包東西來,“阿姐要不要也吃些?”
江箐珂搖頭婉拒。
“謝白太傅好意,心領(lǐng)了。”
白隱拱手行禮,挪步從江箐珂身側(cè)走過。
江箐珂轉(zhuǎn)身,突然又叫住了他。
“白太傅有官職在身,不知打算何時回京城?”
白隱駐足,轉(zhuǎn)身,說起話來仍是那不急不忙的文人調(diào)調(diào)。
“先前本打算在府上小住幾日便走,未曾想岳父大人出了事?!?/p>
“岳母大人正是傷心難挨之時,瑤瑤便想在府上再住些時日,多陪陪岳母大人?!?/p>
江箐珂繼而又道:“京城那邊的事,白太傅可有聽說?”
白隱頷首,眸眼低垂,神色變得凝重且悲憤起來。
“若早知會有此等變故,在下當(dāng)初必會留在京城,為先皇盡一份臣子之責(zé)?!?/p>
“無奈文武百官迂腐不堪,惠貴妃又心狠手辣,終致賢君蒙難......”
慷慨言辭說到最后,他一聲唏噓。
“實乃我大周之不幸?!?/p>
江箐珂閉眼緩了緩。
聽白隱說話,她有種回到學(xué)堂的既視感。
文縐縐的,輕聲細(xì)語,好像兒時在耳邊碎碎念的夫子。
她實在不理解,比她還草包的江箐瑤,怎么就看上了這個白太傅。
要知江箐瑤最不喜歡的就是學(xué)堂的夫子。
再睜開眼后,江箐珂漠聲道:“你既是穆大人的門生,又是為李玄堯做事,若是回了京城,想必藺太后和新帝那邊是不會善待你?!?/p>
白隱端著那一身文人風(fēng)骨,不以為然道:“無妨?!?/p>
幾抹譏諷爬上眼角,他冷笑道:“五皇子德不配位,藺太后又有垂簾聽政之勢?!?/p>
“如今朝堂內(nèi)烏煙瘴氣,這官在下本也不想做了。”
“不瞞阿姐,我已與瑤瑤商量過了,只待回到京城,便會上奏辭官?!?/p>
江箐珂點了點頭,強(qiáng)扯唇角,莞爾道:“如此也好。不多說了,太傅快回去陪夫人吧?!?/p>
白隱拱手作揖,轉(zhuǎn)身款款而去。
江箐珂站在原地,瞧著他的身影,忽然想起李玄堯身邊帶把兒的人,還有這個白隱沒被喜晴扒過衣服。
可看他那文質(zhì)彬彬,與世無爭的儒雅模樣,還有那不懂世故的木訥性子,又很難將他與“細(xì)作”聯(lián)想到一起。
江箐珂眉頭緊鎖,若有所思地來到了父親的書房。
書房門窗緊閉,如往常一樣,都上了鎖。
上鎖倒不是因里面有什么寶貝,而是因為父親偶爾會帶會一些軍機(jī)密文回來,鎖在書房的密室里。
平日里,是不許下人隨便進(jìn)去打掃的。
只有父親在時,才會讓府上的老管家?guī)诉^來收拾一下。
命喜晴叫來府上的老管家開鎖,江箐珂順便問了幾句。
“父親走后,這書房可收拾過?”
老管家已年過七旬,在江家侍奉了兩代將軍。
聽到江箐珂提起老將軍,便難掩哀傷道:“書房向來都是將軍在時才敢打掃的,這幾日府上忙著將軍的喪事,老奴自是未曾讓人來收拾過?!?/p>
江箐珂便問:“父親走的那晚,是何時回的府,又在書房里坐了多久?”
老管家瞇著眼回想了半會兒。
“將軍那日是夜里亥時回到府上的?!?/p>
“老奴給將軍點燭添香,又泡了壺茶后,便遵照將軍的吩咐退下歇息去了。”
“是以,將軍在書房里坐了多久,老奴也不知?!?/p>
環(huán)顧書房,屋里的陳列擺設(shè),都還是江箐珂出嫁前的樣子。
她目光依次掃過每個角落,最后停在矮榻的茶桌上。
江箐珂踱步過去。
兩個未扣放的茶盞放在茶桌的兩側(cè),很顯然父親當(dāng)晚曾與人在此對飲過。
拿起其中一個茶盞,盞底的茶液早已干成一圈淺色的痕跡,再瞧另一個茶盞,里面則剩了大半盞的茶水。
茶水放置得太久了,上面還浮著一層青白色的絨毛。
摩挲茶盞,江箐珂擰眉思索。
亥時以后,會是誰同父親在此飲茶呢?
江箐瑤自是不可能的。
若是張氏,父親當(dāng)晚也不會去三房姨娘那里。
江昱奉父親之命,帶兵趕往支援常林關(guān),那日應(yīng)該早已離府,更不可能在書房同父親飲茶閑聊。
剩下的便只有......
白隱這個名字,不由地又浮出心頭。
她看著手中的茶盞,心想父親會不會是被人下了什么特別的藥?
白隱作為穆元雄的門生和李玄堯的黨羽,亦能清楚掌握她與李玄堯行蹤,也有西齊細(xì)作的嫌疑。
假若李玄堯身邊隱藏的細(xì)作真的是白隱,那父親突然暴斃、常林城失陷、江昱遇到埋伏被俘,這一起趕來的不幸,便也合情合理起來。
因為是細(xì)作,在將軍府上,以姑爺?shù)纳矸荩愀菀状烫降杰娗?,也更容易對統(tǒng)領(lǐng)江家軍的父親下手。
事關(guān)白隱的聲譽(yù)和名節(jié),江箐珂也不好妄下判斷,便想著問問江止的想法。
“阿兄呢?”江箐珂問。
喜晴答:“戰(zhàn)事吃緊,老將軍又不在了,軍中要處理的事和密函太多,大公子天不亮便去軍營了,怕是又要等晚上才能回府?!?/p>
回到閨房,江箐珂仍在琢磨白隱的事。
若他真是西齊細(xì)作,身上會不會也有西齊人自兒時便會刺在身上的圖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