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禮監(jiān)內堂,魏靜賢慵懶的靠著椅背,指骨一下一下十分有節(jié)奏的敲打著桌面,就那么安靜的等待著。
沒過多久,小桂子雙腳像灌了鉛似的,沉甸甸的邁進門檻。他給皇后遞完信,往回走了一條巷道,就被白玉春帶人攔住。
美名其曰,掌印大人請他去司禮監(jiān)喝茶,小桂子覺得頭頂?shù)奶焖?,仿佛隨時要把他的腦袋壓碎。
顫顫巍巍的進了內堂,身后的四扇木門,突然被人從外面關上。
大冷的天,小桂子額頭驚出了冷汗。舌頭打顫:“掌印····大人,喝茶,關門做什么?”
魏靜賢展齒一笑,手里不知何時多了一把簪花的精巧匕首,森寒的冷光射進他的眼底,又往小桂子身上一掃。
冷厲的視線比刀光還凜冽。
“要么做本司的人,要么去地下陪你的相好紅珠,兩條路,選一個?!?/p>
小桂子雙腿一軟,當即朝魏靜賢跪下了。
知道他和紅珠的關系,那便是什么都知道了,小桂子腦子快速運轉,沒把他綁慎刑司去,一定是他還有用處。
一條必死的路,和一條尚有希望存活的路,該怎么選,毋庸置疑。
“小的聽從大人差遣?!闭f罷,一連磕了三個響頭。
·········
待人離去后,魏靜賢起身去乾清宮復命。
到了東暖閣,司燁正斜靠在軟榻上,身上還穿著出宮時的金邊紫色衣袍,猛地一看,和魏靜賢身上的衣袍很像。
一雙大長腿交疊著,手里拿著咬了半塊的金黃酥餅。不像御膳房做的,倒像街邊攤子上買來的民間小食。
雖是一副閑散的模樣,但當他撩起眼皮,淡淡的看人時,偏就有種逼人的威壓感。
以為他要問什么,開口卻是:“用過午膳了嗎?”
“還沒?!?/p>
司燁隨手從身旁的油紙包里,取出一個遞給他。
見魏靜賢咬了一口,他又問:“好吃嗎?”
魏靜賢咽了咽,點頭道好吃。
“阿嫵給朕買的?!彼緹钅红o賢姣好的容顏,這紫衣穿在他身上,耀眼俊秀。
司燁皮笑肉不笑:“能吃上這餅,你也是沾了朕的光?!?/p>
魏靜賢聽了這話,嘴角僵硬。
君臣各自吃著手里的餅,氣氛怪異。
一旁的張德全暗暗撇嘴,魏靜賢這是睜眼說瞎話,涼了的羊肉餡餅,一股子膻味兒,他站老遠都能聞見。
方才自己要拿去熱一下,陛下還瞪他,嫌他手不干凈。
這會兒見倆人一口接一口的吃著,張德全扣著手指頭,心里頭直犯惡心。
片刻后,被司燁趕到外面,張德全不滿的撅起嘴,每次說悄悄話都把他趕出來。
東暖閣關起門來,隔音極好,即便是張德全想聽,也聽不到里面說的什么。
瓊華宮
棠兒累了大半日,沾了枕頭就睡著了,盛嫵側身躺在棠兒的身畔。
心緒復雜。
司燁看棠兒的眼神同他看朝盈的不一樣,他不相信棠兒是他的孩子,卻依舊帶棠兒回宮。
大抵是知道棠兒是自己的命,把她的命拴住,她就再也走不了了。
想想都覺得諷刺。
逃來逃去,反被他栓的更緊。
好似一切都應了當初老夫人的話,萬般皆是命,可這命她就是不想認。
愛的時候把她捧到手心里,不愛的時候踩在腳下,恨不能碾死。
他憑什么說愛她。
當年若不是二爺,她和棠兒的墳頭草,只怕都有一人高了
他又有什么資格談愛!
他剜心頭血給棠兒,自己不感激他,拋開他是棠兒的生父,若不是他把她們好好的家,攪散了。
她和棠兒也不會攪入宮中的這些是是非非。
棠兒更不會經(jīng)歷這些,她們還和二爺在梅城過著安定祥和的日子。她的棠兒會每天開開心心的,無憂無慮。
歸根結底,造成她們苦難的都是他。
片刻,盛嫵起身,輕步出了屋子,小舒剛從外面回來,將這些日子發(fā)生的事,打聽了來。
說到薛晚云封德妃,盛嫵心下一凜,上次自己問魏靜賢,害棠兒的人,可有查出,他沒有正面回答,只說快找到證據(jù)了。
她當時沒有追問,心里卻大概知道是誰。
沈薇不會傻到用朝盈身邊的宮女去害棠兒,賢妃也不會,朝盈住在她宮里,沒有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道理。
薛晚云的嫌疑最大。
這個時候她被封妃,還住進了賢妃的咸福宮,盛嫵捏緊了手指。
又聽小舒道:“陛下命人重新修繕長春宮,咸福宮和長春宮連墻,搬過去方便,陛下這才叫德妃暫住那里。等長春宮修繕好再讓她回去。
不過,一宮只有一個主殿,高位居主,薛晚云如今住偏殿。
賢妃暫管后宮,嬪妃們每日都要去她那兒請安,同等位份的薛晚云日日看著,定要心生不滿。娘娘,陛下這么做是為了什么,你細想想?!?/p>
盛嫵斂眸:“他的心思,我猜不透,也不想猜,我只知道薛晚云害了棠兒不止一次,這次不成,還有下次,她這個人不能留?!?/p>
這時,一名宮人進來通傳,“娘娘,太醫(yī)來給您請脈了。”
盛嫵示意人進來,待看清來人,眉頭一蹙。
宮人嘴里的太醫(yī)竟是石瘋子,他頭戴官帽,身著太醫(yī)院的交領官袍,有模有樣的走進到她跟前,拱手行禮,動作浮夸的好似臺上的戲子。
“娘娘,臣奉陛下旨意,來為您請脈?!?/p>
盛嫵心中驀然一緊,石瘋子醫(yī)術確實了得。
診脈時,她內心不安,小聲問:“能懷孕嗎?”
石瘋子意味不明的勾了勾唇:“能,能生一窩。“
說罷,見盛嫵又像上次一樣白了臉,他哈哈大笑起來。
待笑完了又起身:“陛下那還等著我回話呢!我先走了,晚些時候派人來給你送藥?!?/p>
午后陽光斑駁的灑進屋子里,盛嫵看著他的背影,視線慢慢收回,不由得咬緊了嘴唇。
她不生,堅決不生。
傍晚藥送來的時候,盛嫵正坐在外間聽棠兒背三字經(jīng)。她讓人把藥放下。
待人退下,她站起身端起藥碗,繞到屏風后側,推開半扇窗戶,一碗藥盡數(shù)倒了去。
轉過身,手一顫,差點沒拿住碗。
司燁面含怒氣,陰沉沉地站在屏風旁,一雙眼正死死地盯著她。
盛嫵心口連著顫動幾下,他是什么時候來的,自己竟然一點都發(fā)覺。
她眨了眨眼,宛如受驚的小鹿,聲音嬌嬌糯糯:“太苦了,我喝不下去···有沒有不苦的藥?!?/p>
一絲陰冷的笑從他的嘴角閃過:“演夠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