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等了會兒司燁忍著想站起身的沖動,目光緊緊盯著被張德全領進來的女娃娃。
進到殿里,她先是有模有樣給他行了一個大禮:“臣女拜見陛下,愿吾皇萬歲,洪福齊天?!?/p>
“平身?!彼緹顗褐ひ舻?。
棠兒起身后,快速奔到江枕鴻身前,拉起他的手,下意識的又想去拉盛嫵的手,圓溜溜的大眼睛瞥見司燁的一瞬,當即往江枕鴻身邊貼緊。
只一雙杏眼委屈巴巴的看著盛嫵。
盛嫵默默揪緊了心,今日之后她們母女大抵是不會分開了!
可二爺怎么辦?他一個人回到芳庭院,守著空落落的院子,想起那場景,盛嫵眼眶隱隱泛紅,她壓著淚意別開臉。
江枕鴻似是有所察覺,眼角微微一顫,垂在身側的手指漸漸收攏,眸中某些情緒翻騰,卻終是閉了閉眼,再睜眼,又會恢復了一如既往的平靜。
又低頭看著依偎在身前的棠兒,溫柔的目光里,閃過點點碎碎的流光,抬手輕撫她的發(fā)髻。
棠兒仰頭看他:“爹爹,你別難過,娘不在,棠兒陪著你。”
江枕鴻嘴角勾起一抹淺淺的笑,不語,只彎腰將棠兒抱進懷里,抱得很緊,又怕腰間玉帶硌著她,特意將一只手墊在其上。
司燁瞇起眼眸,扯開嘴角:“把東西端上來?!?/p>
話音剛落,就見一名御前太監(jiān)雙手托舉著檀木盤走到御案前,白玉碗中清水澄澈。
司燁抬起方才不慎劃傷的手指,剛要把血滴進去,忽然一頓,瞥了那太監(jiān)一眼,毫無預兆的說了句:“把這水喝了?!?/p>
小太監(jiān)聞言,當即端起白玉碗將整碗水喝了,又小心翼翼的輕擱檀木托盤里。
司燁喚張德全:“重新準備兩個碗,你親自盯著倒水。”
張德全連忙應聲去了,到了茶水房,見雙喜正跟一名新來的宮女聊的熱火朝天,張德全狠狠剜了倆人一眼。
盯著那宮女:“小蹄子,浪的不輕,太監(jiān)你都不放過?!?/p>
又瞅雙喜:“瞧你那不值錢的樣兒,早前兒還追著含霜屁股后頭跑,趁她告病,你又勾搭新來的騷狐貍,可把你樂死了?!?/p>
雙喜被張德全埋汰慣了,臉皮也比一般人厚,倒也沒覺得難堪,倒是那名新來的宮女,臊的一臉通紅,也不敢吭聲。
只問張總管有何吩咐,張德全將托盤往桌子上一放,拿個干凈的碗過來,那宮女轉身從黃梨架上捧來兩只白瓷碗。
張德全只接過來一個,那宮女道:“張總管這碗是一對,拿雙的吉利。”
聞言,張德全略微一思索,皇家子嗣開不得一絲玩笑,慎重些好,便拿了兩只碗,
倒水前,還特意嘗了兩口,確定沒問題,才加滿。
待進了正殿明堂,皂靴駐足在江枕鴻身前,又轉頭瞟了盛嫵一眼,神色復雜。
若溶了,自己說什么也得給她賠個不是,不為別的,就為當年她懷著陛下的孩子離開,自己刁難她,這么多年,也沒少咒罵她。屬實對不起她。
若沒溶,張德全看向江枕鴻,凌遲三千刀,那得把人骨頭剮出來。目光又看向他懷里粉雕玉琢的孩子,比朝盈招人疼。
張德全打心里希望這孩子是陛下的,只看老天爺給不給她這享福的命了!
江枕鴻緩緩拿起檀木盤里的銀針,一張干凈英俊的臉,轉向盛嫵,唇畔抿起一絲微笑,似小時候安慰她時的眉眼柔緩。
她耳邊好似回響起過少時那句:阿嫵,不哭了!姐夫帶你回家。
又如同在梅城時,他一手抱著牙牙學語的棠兒,一手牽著她。行過春日綻放的海棠花下,踏過熱鬧繁華的街市,一邊逗棠兒笑,一邊對她笑,溫潤得如沐春風,周身環(huán)繞著的,從來都是安靜寧逸之氣。
一股難言的酸楚在心頭翻滾,盛嫵眼底發(fā)燙,她試圖隱藏內心的委屈與苦澀,卻終是在那銀針扎下,棠兒哭出聲的剎那,記起那個雨夜,棠兒發(fā)出的第一聲嬰啼,如那時般,她忍不住哽咽出聲。
二爺,阿嫵此生欠你的,還不清了!
兩碗落著血珠的清水,呈上御案,司燁盯著盛嫵頰邊的淚,微微瞇眼,臉上似覆了層薄冰。
他重重將手中匕首按在御案上,一滴血自他指尖滴入其中一只碗里。他偏過臉,一眼也未往碗里看。
張德全卻是眼睛眨不眨的緊緊盯著,碗內兩滴血,先是凝成赤色珍珠,繼而炸裂成絲狀血線。
張德全大叫一聲:“溶了,溶了·······”
司燁心口狠狠一顫,猛地站起身,伴隨著四方椅子發(fā)出的刺耳震顫聲,御案上的奏折,掉落一地。
司燁的指尖死死抵住碗沿,眼眸止不住的顫抖。
溶了!
他低著頭,兩眼發(fā)紅。
半晌,他撩起眼皮看向盛嫵的方向,又從她的臉上,轉向棠兒身上,漆黑的瞳仁中翻滾著鋪天蓋地的濃烈情緒。
“陛下,那孩子是你的,你們的?!睆埖氯拥臒釡I盈眶。
瞧見孩子窩在江枕鴻懷里,張德全當即就有股沖動,把孩子搶過給陛下抱,叫他好好的抱一抱。
卻見司燁緊繃著身子,盯著江枕鴻,雙拳攥的發(fā)顫。
沉聲:“將另一只碗端去他那處,叫他再滴血驗一遍?!?/p>
聞言,張德全一怔!
后又想,確實是自己大意了!要確認棠兒是皇家血脈,需由宗人府核查血統(tǒng),經太常寺驗明正身,才能由禮部擬定封號。入宮流程嚴格,且,還占著一個嫡長公主的身份,這是慎之又慎的事情。
關乎皇家顏面的事,容不得一絲疏忽大意,
陛下讓江枕鴻和那孩子滴血驗親,若是不溶,那才是萬無一失,板上釘釘確認了!
這便端著碗過去,叫江枕鴻趕緊滴血。
盛嫵站在一丈外,目光落在江枕鴻那處,收在身側的手指緊了緊,棠兒和二爺沒有血緣關系,便是滴血驗親,結果也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