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雖緊閉,但從屋外偶爾傳來的踱步聲與低語聲,蘇螢便知道,門前看守的絕不止一人。
方才紅花說,若是這回沒有成功誘引她們至此,她便栽在她們手里了。
如今回想,從她們在山中發(fā)現(xiàn)紅花昏倒之時起,紅花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語,便處處引人注意。尤其是那未語淚先流的楚楚之姿,在她與姨母猶豫不決時,突然冒出的那句怯生生、卻令人不由心急的話,不正是梨園之人最擅長之事嗎?
還有,在她們從馬車上被人拖走時,她便一直沒見到清云,似乎他從一開始便被關(guān)押在了不同的地方。
蘇螢只覺得,魏亮與紅花像是聯(lián)手多年的搭檔,做的正是那將良家女子調(diào)教馴順后,再轉(zhuǎn)手賣往青樓的勾當(dāng)。
當(dāng)然,林氏也必定參與其中。
蘇螢心冷至極,不知蘇建榮知不知道他們這些暗里的勾當(dāng),他同他的茶葉生意就像是一個殼子,將這些陰私給罩下。
難怪林氏特意讓魏亮入賬房做事,原以為他們只是想當(dāng)個吞金的蠹蟲,如今想來,怕是他們早已將那腌臜的賬目混入茶葉生意之中,哪怕蘇建榮再不知情,也早已被捆綁其中,做了明面上的老板。
蘇螢對這個父親的混賬已心灰到了極點,她心中暗道:“蘇建榮啊蘇建榮,原來,即便我不找你算賬,長此以往,那林氏與魏亮也必將把你和整個蘇府吃干抹凈?!?p>不多時,屋外忽然傳來紛亂的腳步聲,蘇螢隱隱約約聽見有女子的撕鬧謾罵,只是隔著門,嘈嘈雜雜聽不太清。
旋即屋門大開,只見衣衫大敞的魏亮,一把將一衣著富貴的女子拉進屋內(nèi),那女子嘴巴還在嚷嚷,蘇螢等人定睛一看,竟是林氏。
此刻的林梅芬仍朝向門外,胸口大起大落,正要開口繼續(xù),卻被魏亮那么一扭,便見蘇螢等人手腳被困,坐于地面。方要發(fā)作的怒氣,頓時化作暢快的笑聲,充斥屋內(nèi),刺耳至極。
“哎喲喲,我的大小姐,我的杜夫人哪!您二位怎么受了那么大罪!”
一旁的魏亮見林氏轉(zhuǎn)怒為喜,大大松了一口氣,才有閑情,整理身上衣裳,一邊還朝門口的仆從使了個眼色。
林氏似乎對這里很熟,她不待魏亮動手,自己便拉了張椅子坐下,俯視著蘇螢等人,嘴角帶著譏誚。
“這還是那日要看我良籍文書的杜夫人嗎?您當(dāng)日的盛氣凌人到哪兒去了?”
容氏雖然說不了話,但見林氏如此張狂的樣子,她冷冷地瞥了一眼,轉(zhuǎn)頭不看她。
“怎么?都這時候了,您還仗著自己出生書香門第,自以為高人一等,瞧不起人嗎?”
說著,林氏便起身,朝著蘇螢她們直沖而來。
只見她“呸”的一聲,一口痰啐在容氏的面上。
蘇螢氣極,只可惜手腳被限,她努力挪動身子,想要擋在姨母身前,卻仍無法動彈。
林氏氣還未消,卻見蘇螢似要護著容氏,林氏便將矛頭又對著蘇螢。
“我說大小姐,放著好好一個蘇家千金不做,非得跟你這姨母,找我倆不痛快,這下可好了!”
林氏雙手一攤,似是一切均是無奈之舉,她搖頭道:“這次回來,為什么就不能乖乖聽點話呢?難得袁家夫人想要相看你,你把你姨母帶回來作甚?”
“你若是做了袁夫人,這得是多大的好事兒!我的子女也能沾光,元寶入了你外祖的書院,福寶跟著你在大家族里頭露臉。你說你們姨甥倆,非要鬧個什么勁兒?”
“好了,好了,芬兒,消消氣兒!”
方才算錯了時辰,以為林氏不會那么早過來,所以魏亮忍不住和紅花纏在了一處。他其實只喜歡新鮮的,但架不住紅花那身段、那嗓子,誰知兩人正在興頭上,便被林氏抓了個正著。
因自知理虧,也怕林氏失手傷了紅花,他忙拉著林氏進了關(guān)著蘇螢和容氏的屋里,畢竟和紅花,他們之間還有生意要做,鬧得太僵,也不是好事。
見林氏的氣撒得差不多了,魏亮才將她拉回椅中,安撫道:“其實這樣也好,至少讓我們知道誰在明處同我們作對?!?p>顯然這句話說到了林氏的心坎里,只見她口氣沒有方才那般沖了,點頭應(yīng)道:“那倒是!”
說著,她又看向蘇螢和容氏,笑道:“你這在京城守寡多年的杜夫人也是個中好手!才回樂清沒幾日,就能讓永嘉的劉大人為您鞍前馬后?!?p>“你也夠深沉的,那日我把文書拿給你瞧,你卻端出一副愛看不看的樣子,我本以為你是拿著文書為借口,要在眾人面前下我的面子。沒曾想,你那一瞥,便全記了下來,轉(zhuǎn)手就讓劉大人在永嘉查我。好在,我同明輝在永嘉早有了自己的路子,否則就真被你們查到頭上來了!”
魏亮見林氏失口喊了自己的本名,忙拉住林氏衣袖,讓她住口。
誰知林氏卻“嘖”的一聲,道:“怕什么,她們既已落入我們手中,就不會有逃出去的時候。這么多年來,你見哪個從我們手上逃過?”
說著,那雙眼便如淬了毒一般盯著容氏與蘇螢,道:“除非,死了!”
魏亮,也就是曾經(jīng)的林明輝,頓了一頓,竟覺得她說得有理,索性也不再遮掩。
他瞇眼估量著地上幾人,慢聲道:“容氏模樣雖好,年紀卻大了些,你看看將她往哪兒分。那兩個丫頭,一看就是個雛兒,留著讓紅花調(diào)教調(diào)教,哪怕賣不去杭州,賣到其他地方也是能賺點嚼頭的。就是這個大小姐嘛?”
林氏一聽這話,便知他的嘴又饞了,想起方才他和紅花廝混那一幕,心里便又氣又苦。
能怪誰呢?他這愛嘗鮮兒的毛病,實是因她而起。
他最想嘗卻沒嘗著的,便是十五年前的自己!
否則他也不會一怒之下,將賣了她的兄長失手殺害。最后背著人命,一路追著那輛將自己送往青樓的馬車,失足摔下了懸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