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蘭覺得這樣的劉顯嶺陌生的讓人心驚,驚得她從馬車到書院,一路上都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螢兒呢?螢兒沒同你們一道回來?”
她正想答話,誰知身后一直默不作聲的劉顯嶺在此時開了口。
“老師,師母,那幫賊人狡猾非常,螢兒同若蘭不在一處?!彼锨皫撞?,繼續(xù)道,“不過請您二老放心,杜大人很快便能將螢兒送回?!?/p>
不知怎的,容若蘭覺得耳根熱得不像話。明明劉顯嶺離她尚有幾步,可她總覺得,他像是貼在她耳邊說的這些話。
除了發(fā)熱的耳根,更令她不自在的,還有她的背。
在馬車上,他那熾熱滾燙的手掌,先是環(huán)住她的腰,而后便不受控地在她背上游走。
此刻,那種被炙烤的感覺又隨著他低沉的嗓音卷土重來。她不敢回眸,她怕被他那隱在黑瞳之后的烈焰灼燒得無法張口。
“杜大人?”
容老先生聽罷,因女兒與外孫女的得救大大松了口氣。但聽到“杜大人”要送螢兒回來,卻有些不明所以。據(jù)他所知,樂清府衙或臨近縣城,并沒有一位姓杜的大人。
“老師,這杜大人便是若蘭的侄兒杜衡。此前因救人心切,我與他并未深談,直到袁頌也趕至?xí)海瑢W(xué)生才得知他正是今歲春闈的新科狀元杜衡?!?/p>
“衡兒果真中了狀元?”
容若蘭聽言,欣喜地轉(zhuǎn)頭,不可置信地看向劉顯嶺。
其實馬車上的情不自禁之后,劉顯嶺是有些后悔的。若蘭雖然什么都沒說,可自那以后便未再望他一眼。
未曾想,當(dāng)他向老師與師母稟報杜衡就是狀元之時,若蘭終于看向了他。
胸中熱意瞬時傳至四肢百骸,他壓不住嘴角的笑意,向前一步,垂首對她說道:“今晨在衙門,便已收到殿試捷報,圣上欽點杜衡為狀元,只是那時我還不知他是你的侄兒?!?/p>
隨后,劉顯嶺又轉(zhuǎn)向容老先生,鄭重一揖,道:“恭喜老師,袁頌師弟亦位列三鼎甲,被圣上點為探花?!?/p>
若不是容家二老的視線全都落在了劉顯嶺身上,否則容若蘭此刻的神情,早就遮掩不住了。
她只覺得羞愧難當(dāng),抑制不住雙頰滾燙。為何自己的舉止竟如二八年華的少女一般?她可是京城杜府的當(dāng)家主母,杜府的二夫人哪!
定是今日經(jīng)歷太過驚險,才讓她驚慌至此。自劉顯嶺救她之后,她竟連一句拒絕的話都未能說出口。
似是自圓其說地說服了自己,容若蘭沉下了心思,向旁走了幾步,特意與劉顯嶺拉開距離。
她強(qiáng)壯鎮(zhèn)定的坐于一旁,劉顯嶺也被容老夫人指著,坐在了她對面的椅子上。
好在片刻之后,一切的不自在都在螢兒和衡兒回來后,煙消云散。
她和螢兒抱在了一塊兒,姨甥倆被困之時都沒有哭,可在這時,終于忍不住相擁而泣。
......
天色微亮。
回房歇息的容若蘭一刻也未合眼,思緒紛亂。她心知這次劫難,皆因自己失了往日分寸,才讓親姊唯一的女兒險遭惡人毒手,也讓年邁的父母整夜擔(dān)驚受怕。念及此,她愧悔交加,索性起了身。
“讓灶上熬些米粥吧,大家都累了一夜,沒有什么胃口?!?/p>
她特意讓容老夫人的貼身丫鬟不要叫醒母親,主動張羅起日常雜事。話才說完,她忽又想起,劉顯嶺和杜衡被容老夫人留在了客房休息。
她頓了一下,而后故作鎮(zhèn)定道:“劉大人與杜大人那里,讓灶上另送雞湯面過去。他們勞了一夜,米粥小菜太過清淡?!?/p>
誰知那丫鬟卻低聲稟道:“奴婢伺候您歇下沒多久,劉大人便遣人來問了。得知您已睡下,他便已離開書院?!?/p>
容若蘭怔了怔,一時間竟不知該作何反應(yīng)。
丫鬟繼續(xù)回稟:“劉大人說了,若您問起,就讓奴婢轉(zhuǎn)告。他說,這回驚動了樂清府衙,他身為永嘉縣令,又是親歷者,總不能全讓袁大人把事做了。他還說,”
丫鬟停了一會兒,似是在回想,然后仔細(xì)補(bǔ)全:“他說,也請杜大人好生歇息。他不是衙門中人,也不是本地人士,不必再奔波勞累。讓杜大人代他照看書院諸位,便是周全了?!?/p>
容若蘭聽罷,心中忽然空落落的。她原還擔(dān)心,今晨若再見到劉顯嶺,自己能否端起那做了十余年的杜家二夫人之姿?未料他卻早已離去,讓她輾轉(zhuǎn)反側(cè)的憂懼成了庸人自擾的一場獨(dú)角戲。
見他留下的叮囑并無只言片語是對她說的,她終是自嘲地松了口氣。
定是昨夜太過驚險,把所有人都逼得瘋魔。如今風(fēng)平浪靜,只當(dāng)一切是夢,隨風(fēng)散去罷。
劉顯嶺果真思慮周全。
與此同時,同樣未曾合眼的杜衡,在天光初現(xiàn)時也已起身。
他原是不愿驚擾眾人,打算悄然去府衙協(xié)助問訊,卻在院門口被守夜的下人攔下,轉(zhuǎn)告了劉大人的話。
他聽完下人回稟,只覺劉大人言之有理,便恭敬受命,打消了前去府衙的念頭。
只是,圣上允給他的時日不多,他無法在樂清久留。既然劉大人已接管諸事,他索性留在書院,待容老先生與二嬸用過早膳之后,再一一稟明此行的要務(w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