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分鐘后。
韓湛不情不愿地穿著那雙一次性拖鞋進了屋。
見到男主人,傭人們各個喜出望外,正在做晚餐的韓叔菜勺都還沒放下便跑了出來,迎接他回家。
依舊借住在北山別墅的安樂瑤給狗分享蛋糕。
剛掰了一塊。
阿修蹭地一下爬了起來。
四條腿忙不停地往客廳外跑,安樂瑤轉(zhuǎn)頭看過去,見狼狗繞在韓湛身旁,仰著腦袋咧著嘴,興奮地搖著尾巴,還往他身上跳。
安樂瑤抻著胳膊從地毯上起來。
徑直走上前。
將阿修拉了回來,就那么站在韓湛面前跟阿修說:“不要沖他笑,他之前在勞力士專柜搶了時音的腕表送給白女士。他是叛徒,在他沒恢復(fù)記憶之前,不要跟他玩?!?/p>
韓湛:“……”
晚餐還沒有做好。
預(yù)計還需要十來分鐘。
韓湛去了樓上的盥洗室,出來的時候,看見走廊上安樂瑤的身影,她正往主臥去,一邊走還一邊吃橙子,一瓣又一瓣地往嘴里送。
韓湛跟了上去。
不知是這人太沒有警惕心,還是她太沉迷于吃東西,他都快跟到她身后了,安樂瑤也沒有任何察覺。
她進了門。
走到櫥柜前,打開櫥窗,空出一只手去翻找藥瓶。
找了一排又一排。
也沒有找到時音飯前要吃的藥。
安樂瑤雙腳落回地板,打算下樓喊傭人,一轉(zhuǎn)身,眼睛里驀地撞進韓湛的臉,嚇得她手里的甜橙都掉了,整個人僵硬了幾秒鐘。
約莫過了半分鐘。
安樂瑤才從這陣驚嚇的余溫里回過神。
她先是蹲下去撿起掉落的甜橙,拍了拍上面的灰,又塞進嘴里。而后轉(zhuǎn)過頭,看向站在櫥柜前,輕車熟路找到那幾瓶藥的韓湛。
只見他依次打開藥蓋。
倒出藥丸。
有些是一顆,有些是兩顆。
倒完了,他把藥瓶放回原位,將掌心里那五顆藥遞到她面前,跟她說:“還有一顆維生素在臥室,不是在床頭柜上就是在梳妝臺?!?/p>
安樂瑤似懂非懂。
看了他幾眼,伸手接過那幾顆藥,隨后邁開步子,去了里頭的臥室。如他所說,那瓶維生素就在床頭柜上。
她倒出一顆。
捧著六顆藥往樓下去。
走出主臥房門那刻,安樂瑤停了半拍,轉(zhuǎn)過頭看向屋子里的人。從她的角度,只看見晦暗光影中韓湛的背影,他走到了時音常躺的那架貴妃椅沙發(fā)上,彎下腰,拾起她蓋的那條毛毯,疊好后放下。又拿了那本童話故事書,翻了幾頁。
安樂瑤收回視線。
低眸再次把目光放在掌心里的藥丸上。
她在北山別墅借住了半個月,都還沒完全分清時音要吃的養(yǎng)身體的藥。他這個失了憶的人,怎么能清楚地從那一櫥柜藥瓶里拿到這五瓶,還知道那瓶維生素在臥室床頭?
頭有點癢。
好像要長腦子了。
安樂瑤晃了晃腦袋,將剛冒出苗的腦子又甩了出去。她笑了笑,沒心沒肺地捧著藥往樓下跑去。
彼時。
京城一隅。
茶館。
今晚舞臺上正在唱現(xiàn)代京劇‘紅色特工’,服務(wù)生恭敬迎著白女士進門時,臺上的角兒正唱到李劍飛深入敵軍內(nèi)部,與狼為伍,與虎謀皮時的碟中諜戲碼。
服務(wù)生推開包廂的門。
見白女士進來,坐在沙發(fā)上的孫禮立馬起了身,連忙為她斟茶,語氣既謙卑又低斂:“您今天忽然找我,是有什么事嗎?”
“時音入職韓氏你怎么沒提前跟我說?”
突然召開高層會議。
時音突然現(xiàn)身。
姜董那群老東西聯(lián)名推薦。
她連應(yīng)對的方法都來不及去思考,就已經(jīng)讓時音坐上了副總的位置,堂而皇之地進入了韓氏大廈,到了韓湛眼前。
“我也沒想到姜振華會臨時召開公司高層會議,更沒想到他會把時音叫來。他告訴我聘請時音為副總的時候,時音已經(jīng)在路上了。”
“這么多年了,你還是沒完全贏得姜振華的信任?!?/p>
“他是個老油條,一心一意跟著老爺子,老爺子去世后,他就只忠于二少爺。除了二少爺,他誰都不信,連他兒子他都防著?!?/p>
白女士拿起面前的熱茶。
用茶蓋拂了拂里頭的茶沫,喝了半口,不冷不熱道:“從前老爺子在世的時候,你比姜振華努力,老爺子卻沒重用你。幾十年如一日被姜振華壓著,是我我也不甘心。”
聞言。
孫禮攥在身前的手逐漸收緊。
背光的暗處,男人眼底的眸色也沉了下去。
白婉清自然沒放過他這些一閃而過的細微表情,當年她一眼挑中他,也是因為這些旁人未曾察覺的神態(tài)。
他不服。
心有不甘。
想把姜振華踩在腳下。
想站在老爺子的墓前告訴老爺子,他才是那個能守住韓氏基業(yè)的人。這種想法從年輕持續(xù)到現(xiàn)在,早已成了他的執(zhí)念。
他如今年過六十。
估計沒多少年可活了。
便愈發(fā)心急。
他想了卻這樁心愿,臨終的那刻才能瞑目,死了進入地府,見到了老爺子,腰桿子才能挺直,才能讓老爺子知道曾經(jīng)沒選他是錯的。
白婉清答應(yīng)了他,只要幫她做事,她最遲在明年年初,就能讓姜振華滾出韓氏,然后把他扶上董事之首的位置。
“時音負責的濱江酒店項目你知道吧?”白女士問。
“知道?!?/p>
“這項目很快就要動工了?!卑着刻ы此?,一字一句說:“工地上要是死個人,作為負責人的她就會麻煩纏身。”
“我會辦好這件事。”
“孫董,還是你會做人,姜振華半分都比不上你,可惜,老爺子有眼無珠,竟然選了姜振華做近身的跟班人,最重要的遺囑也只讓姜振華拿著。”白女士起身,走到他身旁,握住他的肩膀:“孫董,你放心,幫我做事,我一定達成你的心愿?!?/p>
……
北山別墅燈光通明。
從二樓下來的韓湛環(huán)視了一圈,沒在屋子里找到時音的身影。他進到客廳,正捧著一盤車厘子吃的安樂瑤瞪了他一眼,端著碗就走了。
還故意從他身前走。
喊他讓開。
“我得罪你了?”
“沒有。”安樂瑤抬起頭,他太高了,她便站上旁邊的凳子,跟他身高平齊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讓時音受委屈了,就不配擁有本小姐的好臉色!”
韓湛:“……”
不跟傻子一般見識。
他繞開她。
徑直走到落地窗前。
透過玻璃,借著院內(nèi)的地燈燈光,看見了站在花架前,正仔細呵護多肉盆栽的時音。他定神望去之際,安樂瑤探了個頭過來:“你在國外失聯(lián)的日子,時音每天都照顧著你給她堆的雪人,小心翼翼地掃著積雪,生怕它臟了倒了壞了。那些你給她養(yǎng)的多肉,她也愛護極了,一天三次地顧著,她對自已都沒這么上心。可你呢?回來就忘了一切,也把她忘了個干凈,你真不是個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