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臻看著她這樣的眼神,心中最后的一絲堅持,也開始土崩瓦解。
他知道,她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
他了解她的脾氣,一旦她認(rèn)定的事情,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他更知道,她說得對。
這件事,非她親去不可。
他沉默了許久,久到杜如晦都以為他要再次拒絕時,他才終于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聲音里充滿了無奈和妥協(xié)。
“好,我答應(yīng)你?!?/p>
聽到他松口,慕容嫣的臉上,瞬間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然而,林臻的下一句話,卻讓她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但是,我有一個條件?!?/p>
林臻的表情,變得前所未有的嚴(yán)肅。
“我可以讓你去江南。但是,你不能以皇帝的身份去?!?/p>
“什么意思?”慕容嫣愣住了。
“從現(xiàn)在起,直到我們從江南回來,”林臻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說道,“你,不再是女帝慕容嫣。你只是我的妻子,林夫人?!?/p>
“而我,”他站起身,身上散發(fā)出一股令人心悸的、鐵血的殺伐之氣,“將以攝政親王,兼天下兵馬大元帥的身份,總攬此次江南平叛之一切事宜!”
“你要做什么?”慕容嫣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yù)感。
“很簡單?!绷终榈难壑?,閃爍著冰冷的、不帶一絲感情的光芒,“你負(fù)責(zé)去收攏人心,唱你的白臉。而我,負(fù)責(zé)殺人,唱我的黑臉?!?/p>
“他們不是想在江南舉事嗎?那我就給他們一個機(jī)會。我不僅要去,我還要以巡視江南防務(wù)的名義,大張旗鼓地去!”
“我要讓所有心懷鬼胎的人,都以為他們的機(jī)會來了,讓他們一個個,都從陰暗的角落里,自己跳出來!”
“然后……”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
“……將他們,連根拔起,一網(wǎng)打盡!一個不留!”
杜如晦聽得心驚肉跳,他這才明白林臻的真正意圖。
王爺這是要……引蛇出洞,然后雷霆一擊!
他要把整個江南,那些潛藏了幾十年的前朝余孽、地方豪強(qiáng)、不服管教的世家大族,借著這次機(jī)會,來一次徹徹底底的大清洗!
好狠的手段!
好大的魄力!
“不行!”慕容嫣立刻反對,“夫君,你這樣太冒險了!你把自己當(dāng)成了誘餌,萬一……”
“沒有萬一?!绷终榇驍嗔怂?,語氣不容置疑,“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任何陰謀詭計,都是笑話。他們以為自己是蛇,卻不知道,他們要引的,是一頭猛虎?!?/p>
他轉(zhuǎn)頭,看向慕容嫣,眼神重新變得溫柔。
“嫣兒,相信我。我不會讓你有事,我也不會讓自己有事。我只是,不想再看到任何潛在的威脅,來打擾我們以后的生活?!?/p>
“我答應(yīng)過你,要給你一個太平盛世。這個盛世,必須是干干凈凈的,不能有任何雜音。”
說完,他不再給慕容嫣反對的機(jī)會,直接對杜如晦下令。
“杜相,你立刻去安排。三日后,朕與親王,將啟程南下,巡視江南。對外宣稱,是為即將到來的大婚,采辦江南貢品。儀仗要隆重,聲勢要浩大,務(wù)必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這個消息!”
“這……是,老臣遵旨!”杜如晦看著眼前這對氣場全開的帝后,心中只剩下震撼和敬畏,連忙躬身領(lǐng)命。
杜如晦退下后,棲鳳閣內(nèi),又只剩下兩人。
慕容嫣看著林臻,神情復(fù)雜,又是擔(dān)憂,又是感動。
“夫君,你……”
“好了,什么都別說了?!绷终閷⑺龘砣霊阎?,輕輕拍著她的背,“從現(xiàn)在起,你不是皇帝,我不是親王。我們只是一對,即將出門遠(yuǎn)游的,普通夫妻?!?/p>
“你只需要想著,到了江南,要去哪里玩,要吃什么好吃的。剩下的所有事情,都交給我。”
他的聲音,帶著讓人無比安心的力量。
慕容嫣靠在他溫暖的懷里,點(diǎn)了點(diǎn)頭。
她知道,一場更大的風(fēng)暴,即將在江南掀起。
但她不怕。
因為,這一次,她的夫君,就在她身邊。
帝后即將南巡的消息,如同一塊巨石,投入了長安城這片看似平靜的湖面,瞬間激起了千層巨浪。
整個朝堂,都為此震動了。
凱旋大典和論功行賞的余溫還未散去,朝堂清算的風(fēng)聲依舊讓百官心有余悸,所有人都以為接下來會是一段休養(yǎng)生息的平穩(wěn)時期。
誰也沒想到,皇帝和攝政王,竟然會在此刻,做出這樣一個出人意料的決定。
南巡?
為什么要去南巡?
對外宣稱的理由,是為即將到來的大婚采辦貢品,順便體察民情。
這個理由,聽起來冠冕堂皇,但稍微有點(diǎn)政治頭腦的人,都知道事情絕不簡單。
采辦貢品需要帝后親臨嗎?一道圣旨下去,江南最好的東西,還不都得快馬加鞭地送進(jìn)宮里來?
體察民情?北伐剛剛結(jié)束,國庫空虛,百廢待興,這個時候搞什么南巡,不是勞民傷財嗎?
一時間,朝堂之上,議論紛紛,猜測四起。
一些老成持重的官員,如杜如晦、周興等人,雖然已經(jīng)被林臻提前通過氣,知道了部分內(nèi)情,但在朝堂之上,依舊擺出了一副憂心忡忡、屢次勸諫的模樣。
“陛下,親王殿下,南巡之事,事關(guān)重大,還請三思??!如今國戰(zhàn)方歇,四海安寧,實不宜大動干戈,耗費(fèi)國帑!”
“是啊陛下,江南路途遙遠(yuǎn),圣駕出巡,沿途護(hù)衛(wèi)、供給,皆是天文數(shù)字。如今國庫正需用錢之際,此舉……恐非良策??!”
而另外一些嗅覺敏銳,或是本就心懷鬼胎的官員,則從這件事里,品出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他們隱隱感覺到,這看似不合時宜的南巡背后,恐怕隱藏著巨大的風(fēng)暴。
尤其是那些在江南有著盤根錯節(jié)利益的世家大族,更是心中惴惴不安。
皇帝和攝政王,這對以手段狠辣著稱的夫妻,突然要去江南,到底想干什么?
難道是崔家倒臺之后,他們還不滿足,要借著這次機(jī)會,對江南的士紳豪族,再來一次大清洗?
一時間,無數(shù)的密信,通過各種渠道,從長安飛速地送往江南各地。
整個大乾的上層,都因為這一個南巡的決定,而變得暗流涌動。
然而,無論外界如何猜測,如何勸阻,棲鳳閣中的那兩位,卻似乎完全不受影響。
林臻說到做到,真的將所有政務(wù)都推給了內(nèi)閣,自己則專心致志地,當(dāng)起了“陪玩”的角色。
而慕容嫣,也樂得清閑,仿佛真的忘掉了自己皇帝的身份,變成了一個即將遠(yuǎn)游的小妻子,每日里興致勃勃地,和林臻討論著到了江南,要去哪里,要看什么。
“夫君,我聽說蘇州的園林,甲于天下,我們到時候一定要去看看?!?/p>
“還有杭州的西湖,書上說‘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有那么美?!?/p>
“對了,還有金陵的秦淮河,那里的畫舫,是不是真的像詩里寫的那樣,‘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后庭花’?”
她掰著手指,一樣一樣地數(shù)著,鳳眸中閃爍著期待的光芒,像個從未出過遠(yuǎn)門的小姑娘。
林臻看著她這副難得一見的、充滿活力的樣子,心中又是寵溺,又是心疼。
他知道,她這是在用這種方式,來掩蓋內(nèi)心的緊張和壓力。
她越是表現(xiàn)得輕松,就說明她心中,對這次江南之行,越是看重。
“好,都依你。”他笑著刮了刮她的鼻子,“你想去哪,我們就去哪。你想看什么,我就陪你看什么。不過,秦淮河的畫舫就算了,那種地方,魚龍混雜,不適合你去?!?/p>
“為什么不適合?我也是去體察民情嘛?!蹦饺萱滩环獾剜狡鹆俗?。
“體察民情可以,但不能去那種地方?!绷终榘迤鹉槪首鲊?yán)肅地說道,“你是我林臻的夫人,怎么能去那種煙花之地。要去,也只能我一個人去?!?/p>
“你好大的膽子!”慕容嫣杏眼一瞪,伸手就去揪他的耳朵,“你還想一個人去?你想去找那些‘商女’唱曲兒是不是?”
“不敢,不敢?!绷终檫B忙求饒,“為夫只是開個玩笑。我的心里,只有嫣兒你一個,哪還容得下別的女人?!?/p>
兩人笑鬧成一團(tu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