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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小柱子

“是!”

章武不敢多問,帶著其余人,催馬向城門奔去。

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城門洞中。

江澈調(diào)轉(zhuǎn)馬頭,向著另一條岔路行去。

那條路,通往小河村。

北風卷起塵土,吹動他玄色的衣角。

七個月,他離開小河村已經(jīng)七個月了。

離開時,他是為了徐大牛頂崗,不得不投身這亂世的漩渦。

回來時,他已是燕王麾下最鋒利的刀——暗衛(wèi)司司主。

他手中掌控的力量,足以讓一座城池在睡夢中易主。

足以讓一位封疆大吏人頭落地。

他不再是當初那個江澈了。

他想起村里的徐大牛,那個憨直的漢子,不知道他怎么樣了。

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

一個身影,便迅速占據(jù)了他所有的思緒。

柳雪柔,那個在清晨的薄霧中為他送行的姑娘。

那個把一塊溫熱的餅子塞進他懷里的姑娘。

一想到她,江澈那顆早已被鮮血和陰謀磨礪得堅硬如鐵的心。

竟泛起了一絲他自己都覺得陌生的柔軟。

他甚至有些緊張。

這種情緒,在他面對數(shù)倍于己的敵人時從未有過。

馬蹄踏在熟悉的黃土路上,卻沒有揚起預(yù)想中的喧鬧。

江澈勒住韁繩,戰(zhàn)馬不安地打了個響鼻。

不遠處,一扇木門“吱呀”一聲開了條縫。

一顆腦袋探出來,渾濁的眼珠對上江澈的視線,猛地睜大,隨即被驚恐填滿。

“砰!”

江澈眉頭微蹙,他在村里的人緣算不上頂好。

但絕對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家家戶戶都避著他。

“難道出事情了?”

江澈心里有種不好的預(yù)感,不過現(xiàn)在也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無論村里發(fā)生了什么,大牛哥那里,總能問出個所以然。

然而,當他轉(zhuǎn)過那個熟悉的彎。

看清徐大牛家院子的瞬間,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院墻塌了半邊,黑洞洞的門口,門板不知去向。

只有幾縷破布條在寒風中無力地招搖。

院子里的石磨倒在一旁,裂成了幾塊。

窗戶的木欞子也斷了,露出一個個黑窟窿。

這里……被人砸了。

江澈的眼神驟然冷卻。

就在這時,一個瘦小的身影從旁邊一堆干草垛后鉆了出來,怯生生地看著他。

那是一個七八歲的孩子,身上穿著不合身的破舊棉襖。

臉上黑一道灰一道,只有一雙眼睛,亮得驚人。

江澈認得他,小柱子。

當初他在山上設(shè)套抓了只野雞,回來路上碰到餓得發(fā)慌的小柱子。

隨手撕了個雞腿給他。

小孩子最是記仇,也最是記恩。

江澈蹲下身,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和一些。

“小柱子,是你嗎?”

小孩點點頭,又飛快地看了一眼四周,帶著哭腔:“澈……澈哥,你快走!王屠夫說……說你死在外面了!”

江澈的心狠狠一沉。

王屠夫?

那個滿身橫肉,殺豬刀從不離身的家伙。

他不動聲色,從懷里摸出一小塊干糧遞過去。

“別怕,慢慢說。這里到底怎么了?大牛哥一家呢?”

小柱子接過干糧,卻沒有吃,緊緊攥在手里,飛快地說。

“你走了沒多久,北平城就亂了,天天有兵打來打去,后來,燕王爺打贏了,王屠夫的親弟弟,叫王二狗的,聽說在軍中當了個百夫長!威風得很!”

“從那以后,王屠夫就成了村里的霸王!誰家都怕他,里正都得聽他的!”

“他……他還看上了雪柔姐……”

說到這里,小柱子聲音都在發(fā)抖。

“他到處跟人說,你在外面打仗,早就被南軍砍了腦袋!還說雪柔姐一個寡婦,沒人要,不如給他當小老婆!”

江澈握著韁繩的手,骨節(jié)一根根凸起,泛出森白的顏色。

原來如此,怪不得村民們看到他,像是見了鬼。

在他們眼里,自己這個死人,突然活生生地回來了。

“大牛哥呢?”

江澈的聲音已經(jīng)聽不出情緒,平靜得可怕。

“大牛叔叔不信你死了!他去找王屠夫理論,說雪柔姐是你的人,不能亂來,結(jié)果……結(jié)果被王屠夫帶著人打了一頓!”

小柱子眼圈紅了,“大牛叔叔的腿本來就有傷,哪里打得過他們!他們把大牛叔叔家都給砸了!還要搶人!”

“后來,大牛叔叔一家沒辦法,就搬到村外河壩邊上那個破屋子躲著了……澈哥,你快去看看吧!我怕王屠夫今天就要去找他們!”

一股暴戾的殺氣,自江澈心底最深處轟然炸開,直沖天靈蓋。

王屠夫!

好一個王屠夫!

借著弟弟在燕軍中的一點權(quán)勢,就敢在鄉(xiāng)里作威作福,魚肉鄉(xiāng)鄰。

甚至,把主意打到了他的女人,和他兄弟的頭上!

這一刻,江澈腦中閃過無數(shù)種讓王屠屠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法子。

他站起身,摸了摸小柱子的頭。

“我知道了,這個你拿著,快回家去,鎖好門,不管聽到什么動靜,都別出來?!?p>他將幾塊碎銀子塞進小柱子手里,不容他拒絕。

江澈翻身上馬,動作干脆利落,沒有一絲拖泥帶水。

他沒有立刻沖向王屠夫家。

怒火能殺人,但也會燒壞腦子。

他現(xiàn)在是暗衛(wèi)司司主,不是那個沖動的村中少年。

王屠夫既然敢如此囂張,必然有所依仗,那個百夫長弟弟,如果他才的沒有錯,那百夫長應(yīng)該是駐守在北平城的士兵。

江澈調(diào)轉(zhuǎn)馬頭,不再看村里一眼,徑直朝著河壩的方向策馬而去。

河風蕭瑟,卷起枯黃的草葉,拍打在河灘上,發(fā)出沙沙的聲響。

一座破敗的茅草屋,歪歪斜斜地立在河壩邊。

江澈勒住韁繩,戰(zhàn)馬不安地刨著蹄子,噴出響鼻。

茅屋前,一個男人正佝僂著身子,費力地劈著一小堆枯柴。

他每揮動一次斧頭,整個身體都像是要散架一般,劇烈地喘息。

“大牛哥。”

江澈翻身下馬,聲音有些干澀。

那男人動作一僵,斧頭“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他緩緩轉(zhuǎn)過身,一張蠟黃浮腫的臉,布滿了病態(tài)的憔悴,幾乎認不出原本憨厚壯實的模樣。

看清來人,徐大牛渾濁的眼珠猛地瞪大,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發(fā)不出來。

“我回來了。”

江澈走上前,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