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王斌山下跪求情,到王奎癲狂爆發(fā),再到兄弟二人徹底決裂。
這種事,他見得太多了。
背叛、貪婪、愚蠢,是人性戲臺(tái)上永不落幕的劇目。
王斌山,蠢。蠢在看不清人心,蠢在把自己的前程寄托在虛無縹緲的親情上。
他以為自己是為王家犧牲。
實(shí)際上,他只是為了滿足自己那被親情綁架的虛榮心。
王奎,貪。
他的貪婪不是一天兩天,是積壓了十幾年的怨氣和嫉妒。
他不是恨弟弟不拉扯他,他是恨弟弟過得比他好。
弟弟的百戶官袍,像一根針,天天扎在他心上。
現(xiàn)在,他終于找到了拔掉這根針,甚至反過來捅死弟弟的機(jī)會(huì)。
多么精彩的表演。
江澈的目光掃過周圍那些噤若寒蟬的軍戶。
他們臉上的表情,從最初的驚愕,到現(xiàn)在的恐懼和一絲了然。
很好。
心若死灰的王斌山被兩名甲士架起來,他雙腳在地上拖出兩道長長的痕跡,整個(gè)人像一具被抽走了骨頭的皮囊。
他沒有掙扎,沒有哭喊,只是咧著嘴。
無聲地笑著,淚水和鼻涕混著血污,糊滿了那張絕望的臉。
他完了。
所有人都看得出來。
甲士將他拖走,人群自動(dòng)分開一條路,仿佛在躲避瘟疫。
鬧劇的主角之一退場,另一個(gè)主角的表演,才剛剛開始。
王奎臉上的癲狂和快意,在看到江澈的瞬間。
那是一種極盡諂媚,卑微到骨子里的笑。
他臉上的肌肉因?yàn)檗D(zhuǎn)換太快,甚至有些抽搐。
他搓著那雙殺豬時(shí)沾滿油污的手,點(diǎn)頭哈腰。
像一條見了主人的老狗,快步跑到江澈面前。
“噗通”一聲。
他毫不猶豫地跪下了,膝蓋砸在堅(jiān)硬的黃土地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大人!大人明察秋毫!小人……小人早就看王斌山那廝不是個(gè)好東西!他、他仗著自己是個(gè)百戶,平日里作威作福,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這次更是膽大包天,竟敢包庇朝廷欽犯!”
王奎的聲音尖利,充滿了邀功的急切。
“小人雖是他大哥,但小人心里向著的是朝廷,是大人您啊!為了大義,小人只能忍痛……忍痛揭發(fā)他!大義滅親!對(duì)!就是大義滅親!”
他一邊說,一邊用眼角的余光偷瞄江澈的反應(yīng)。
江澈面無表情,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那眼神,比看地上一塊石頭還要平淡。
王奎心里一突,有點(diǎn)發(fā)毛。
他心一橫,猛地磕了幾個(gè)響頭,額頭撞得砰砰作響。
“大人!如今這叛徒已經(jīng)伏法,他那宅子,還有他搜刮來的那些家當(dāng)……您看……按理說,小人揭發(fā)有功,這些東西……是不是該……該賞給小人?”
他終于說出了心里話。
那雙渾濁的眼睛里,貪婪的光芒幾乎要溢出來。
他仿佛已經(jīng)看到自己住進(jìn)了弟弟那寬敞的宅院。
睡著弟弟的婆娘,數(shù)著弟弟的銀子,從此過上人上人的生活。
他覺得這很合理。
他幫這位大人解決了一個(gè)大麻煩,拿點(diǎn)賞賜,天經(jīng)地義!
周圍的軍戶們看著這一幕,眼神里滿是鄙夷和惡心。
剛剛還把親弟弟踩進(jìn)泥里,轉(zhuǎn)眼就來討要弟弟的家產(chǎn)。
這世上怎么會(huì)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可他們不敢出聲,只能把頭埋得更低。
江澈終于有了動(dòng)作。
他沒有看王奎,而是抬起眼,目光緩緩掃過在場的每一個(gè)人。
“王斌山,包庇欽犯,罪不可赦?!?p>江澈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進(jìn)每個(gè)人的耳朵。
“但他念及手足之情,雖愚蠢,其心尚可諒解一二?!?p>跪在地上的王奎聽到這話,心里咯噔一下。
他還沒想明白,江澈冰冷的目光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而你,王奎。”
王奎渾身一顫,猛地抬起頭。
江澈的嘴角,勾起一個(gè)極淡的弧度,而是一種近乎殘忍的審視。
“你眼見兄弟落難,非但沒有半分同情,反而落井下石,只為謀奪其家產(chǎn)。此等行徑,寡廉鮮恥,豬狗不如?!?p>“你口口聲聲大義滅親,實(shí)則不過是利欲熏心,你這種人,比叛徒更可恨,因?yàn)榕淹降臄橙耸浅ⅲ愕拇嬖?,?huì)爛掉軍心之根本。”
王奎的大腦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所以,本司宣判?!?p>江澈的聲音陡然拔高,“罪人王斌山,重打三十軍棍,革除所有功名,驅(qū)逐出北平城,永世不得踏入!”
這個(gè)判決,讓眾人倒吸一口冷氣。
三十軍棍下去,不死也要脫層皮。
被趕出北平城,一個(gè)廢人,身無分文,下場可想而知。
但這還不是最讓他們震驚的。
江澈的手,指向了癱軟在地的王奎。
“罪人王奎,心性敗壞,貪婪無度,為一己私利出賣手足,動(dòng)搖軍心,罪加一等!”
“判——”
江澈一字一頓,聲音如同從九幽地府傳來。
“斬立決!其所有家產(chǎn),一律充公!”
王奎的眼睛瞬間瞪得像銅鈴。
臉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凈,嘴巴大張著,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他想不通。
“不!大人!我……我冤枉??!我……”
王奎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凄厲地嘶吼起來,像一只被踩了脖子的雞。
“我沒錯(cuò)!是他先對(duì)不起我!是他該死!我有什么錯(cuò)!?”
江澈懶得再看他一眼。
“堵上他的嘴,拖下去。”
“立刻問斬!以儆效尤。”
“遵命!”
幾名甲士如狼似虎地?fù)渖蟻?,用破布塞住王奎的嘴?p>將他像拖死豬一樣拖走。
一場鬧劇,終于落幕。
所有軍戶都低著頭,連大氣都不敢喘。
他們感覺脖子后面涼颼颼的,仿佛有把刀就架在那里。
今日之事,給他們的震撼實(shí)在太大了。
這位新來的江大人,手段之狠辣,心思之縝密,簡直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他不僅要?dú)⑷?,還要誅心。
王斌山落得個(gè)一無所有,生不如死的下場,是因?yàn)樗馈?p>因?yàn)樗麨榱怂角榈⒄`了公事。
王奎被判了斬首,是因?yàn)樗麎?,他為了私利,連最基本的人倫都不要了。
王奎尸體被拖走的方向,像是對(duì)這場鬧劇無聲的嘲諷。
整個(gè)村口死一般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