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撫完世子，江澈徑直返回暗衛(wèi)司設(shè)在徐州城的臨時駐地。

這里是一座不起眼的民宅，外表普通，通道與暗室遍布。

江澈踏入議事廳時。

周悍，章武，于青，王酒，以及他們手下的各大隊長。

“司主?！?/p>

眾人齊齊起身，沒有半點(diǎn)多余的聲音。

江澈擺了擺手，將那張來自金陵的密報拍在桌案中央。

“我們很久沒有這么齊整過了，都看看吧?！?/p>

三十顆顆腦袋湊了過去，映著他們凝重的臉。

一名代號“青狐”的小隊長率先開口。

“十萬大軍？梅殷？建文小兒這是瘋了？他哪兒來這么多人？”

“假的?！?/p>

“這只是個幌子，為的是掩蓋真正的殺招?！?/p>

他看向另一名負(fù)責(zé)情報的頭目影梟。

“那些錦衣衛(wèi)，才是沖著我們來的，影梟，說說你的看法。”

影梟身形瘦削，仿佛一輩子都活在陰影里，他沉吟道。

“錦衣衛(wèi)行事，講究一擊必殺。他們不會在城外游蕩，必然已經(jīng)潛入城中，目標(biāo)明確，直指王爺、世子，以及張玉、朱能這樣的核心將領(lǐng)，甚至……包括司主您。”

江澈的臉上看不出情緒。

“很好?！?/p>

“既然獵物已經(jīng)進(jìn)籠，我們這些做主人的，總得好好招待一番?！?/p>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冷意。

“青狐?！?/p>

“屬下在！”

“你親自帶隊，從現(xiàn)在起，王爺和世子身邊的護(hù)衛(wèi)，外三層全部換上我們的人?！?/p>

“遵命！”

“影梟?！?/p>

“屬下在?！?/p>

“發(fā)動城里所有‘眼睛’，三天內(nèi)所有入城的外來面孔，全部給我過一遍?！?/p>

“但凡有點(diǎn)功夫的，都給我盯死了！我要一份名單，天亮之前，放在我的桌上。”

“是！”

命令一條條下達(dá)。

整個暗衛(wèi)司如同一臺精密的殺戮機(jī)器，開始高速運(yùn)轉(zhuǎn)。

江澈停下腳步，目光掃過墻上懸掛的徐州城防圖。

“光防守，太被動了?！?/p>

他心里清楚，被動防御，百密一疏。最好的防守，永遠(yuǎn)是主動出擊。

“他們想玩刺殺，我們就陪他們玩?zhèn)€大的?！?/p>

“王酒，你帶著你的人，傳令下去，就說張武將軍明日將親自巡視南城營防，路線嘛……就從軍械庫后巷那條路走。”

此言一出，連最沉穩(wěn)的青狐都愣了一下。

“司主，那條路……守備最是薄弱，而且路徑狹窄，是絕佳的伏擊地點(diǎn)，張武將軍雖然勇猛，可……”

江澈轉(zhuǎn)過身，“就是要薄弱，就是要給他們機(jī)會?！?/p>

“我就是要讓那些自以為是的錦衣衛(wèi)覺得，這是我們百密一疏的破綻，是他們建功立業(yè)的天賜良機(jī)?！?/p>

他挑選的誘餌，驍勇善戰(zhàn)，性格卻有些魯莽。

在軍中人緣不錯，但并非朱棣麾下不可或缺的核心大將。

這樣的犧牲，價值最大，損失最小。

“我要你們，在那條巷子里，布下一張真正的天羅地網(wǎng)?！?/p>

江澈的聲音壓低，如同毒蛇吐信。

“我要讓那些南朝來的‘精英’，有來無回?！?/p>

“這一次，我要把他們打怕，打斷他們的爪子！”

眾人心中一凜，齊聲應(yīng)道：“遵命！”

布置完一切，江澈換了一身干凈的常服，獨(dú)自走向燕王朱棣的帥府。

夜已深，朱棣的書房依舊燈火通明。

江澈的到來并未受到任何阻攔，親衛(wèi)直接將他引入。

朱棣正對著巨大的沙盤出神，聽到腳步聲。

“這么晚過來，有要事？”

“是，王爺?！?/p>

江澈躬身行禮，將金陵密報和自己的全盤計劃，毫無保留地呈上。

從梅殷的十萬疑兵，到錦衣衛(wèi)的刺殺陰謀。

再到他以張武為餌、設(shè)伏圍殺的狠辣計劃，事無巨細(xì)，一一說明。

江澈心中明鏡一般。

朱棣給了他北平的承諾，那是一個天大的餅。

可餅在烙熟之前，就只是面粉和水。

一個手握重權(quán)、心思縝密，行事滴水不漏的下屬。

對任何君主而言，都是一柄雙刃劍。

好用，但也危險。

所以，江澈必須主動露出一些把柄。

這個誘殺計劃，就是他遞出的把柄。

計劃成功，功勞是朱棣的，他江澈只是執(zhí)行者。

萬一計劃失敗，導(dǎo)致大將張武陣亡，那他江澈就是唯一的罪人。

這份責(zé)任，他主動扛了下來。

等于把自己的脖子送到了朱棣的刀下。

他在用這種方式告訴朱棣。

我的力量為您所用，我的性命也由您掌控。

您，可以放心。

朱棣靜靜聽完，沒有立刻表態(tài)。

他拿起那份關(guān)于誘殺計劃的部署圖，手指在張武的名字上輕輕敲擊。

書房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過了許久，朱棣才緩緩開口。

“張武……是員猛將，你拿他做餌，可有想過萬一？”

江澈垂首，語氣平靜得可怕：“為王爺大業(yè)，犧牲在所難免，用一人之命，換我軍核心安穩(wěn)，揪出所有內(nèi)奸，值得?！?/p>

“更何況，”

他抬起頭，直視朱棣的眼睛，“有屬下在，沒有萬一?！?/p>

這句話，一半是自信，一半是表態(tài)。

朱棣的目光在他的臉上停留了足足十息。

“就按你說的辦。”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三天之內(nèi)，我要看到那些錦衣衛(wèi)的人頭，擺在我的面前?！?/p>

“去吧。”

“謝王爺?！?/p>

江澈躬身告退，轉(zhuǎn)身走出書房。

在他身后，朱棣看著他的背影，眼神復(fù)雜。

“沒有萬一……”

朱棣低聲重復(fù)著江澈的話。

自信的臣子他見過太多，但敢把自己的性命和前途。

如此坦蕩地押在賭桌上，還主動將刀柄遞到他手里的，江澈是第一個。

清醒地認(rèn)識到他們之間的君臣關(guān)系。

清醒地知道他朱棣需要什么樣的忠誠。

一種看得見、摸得著，隨時可以收緊的忠誠。

朱棣緩緩坐回椅中，身體靠向椅背，整個人陷入巨大的陰影。

江澈這柄刀，太鋒利了。

鋒利到讓他這個持刀人，都必須時刻保持警惕。

思緒飄飛，朱棣的腦海中忽然閃過另一件事，一件和江澈有關(guān)的事情。

郭家，那個投靠他的家族。

他記得很清楚，事后，江澈向他提過一個要求。

一個在當(dāng)時聽起來，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要求。

他要郭家的那個女兒，郭靈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