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偶爾響起的馬匹噴鼻聲,以及騎士們壓抑的呼吸。
在密林中交織成一張無形的、緊繃的網(wǎng)。
肅殺之氣,彌漫在每一寸空氣里。
丘福站在一處山坡上,煩躁地來回踱步。
他身上的鐵甲隨著動作發(fā)出沉悶的摩擦聲。
他的手始終沒有離開腰間的刀柄,手背上青筋暴起。
目光一次又一次地投向山下燈火零星的南軍大營。
“江司主,這都什么時候了?再等下去,天都黑透了!”
他聲音壓得很低,卻透著一股焦灼的火氣。
“殿下還在河北岸等著咱們的狼煙呢!”
江澈負手立于他身側(cè),紋絲不動。
“丘將軍,別急?!?p>“再等等。等他們的炊煙徹底散去,等巡營的士兵喝上第二輪酒?!?p>他微微偏過頭,看著丘福那張寫滿急不可耐的臉。
“殺人,要挑對手最松懈的時候。放火,也要選風最合適的方向?!?p>丘福一愣,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看天色,又感受了一下林間的微風。
風向正朝著糧草大營的中心吹去,一旦起火,火勢將一發(fā)不可收拾。
他心中那股莫名的躁動。
竟被江澈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給壓了下去。
這年輕人,明明看著文弱,身上卻沒有半點書生的酸腐氣,反而處處透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冷靜與狠辣。
就在這時,一道黑影出現(xiàn)在江澈身后,單膝跪地。
“司主,陳校尉正在中軍帳內(nèi)與晉陽商會的王掌柜點驗銀兩,陪同的幾個親兵已經(jīng)喝得半醉。西營門守備僅余三十四人,大部分都在賭錢。”
江澈點了點頭,沒有回頭。
“知道了?!?p>他抬起眼,望向天邊最后一抹即將沉入地平線的余暉。
“時辰,到了?!?p>話音未落,他抬起手,放到唇邊,發(fā)出了一聲清脆而短促的杜鵑啼鳴。
“咕咕!”
鳥鳴聲穿透林海,清晰地傳入每一名騎士的耳中。
這是信號!
丘福眼中瞬間爆發(fā)出駭人的精光。
他猛地翻身上馬,抽出腰間那柄陪伴他南征北戰(zhàn)的斬馬刀,刀鋒直指山下!
“兒郎們!”
他壓抑了許久的怒吼如驚雷炸響。
“建功立業(yè),就在今日!”
“隨我,踏平敵營!”
“殺!!”
“殺!殺!殺!”
一萬人的低吼匯成一股洪流,瞬間撕碎了山林的寧靜。
仿佛沉睡的火山,驟然噴發(fā)!
大地開始劇烈顫抖,無數(shù)馬蹄匯成的鋼鐵雷鳴,從山林中奔涌而出。
化作一股黑色的死亡浪潮,朝著燈火通明的南軍大營席卷而去!
……
中軍大帳內(nèi),酒氣熏天。
南軍糧草大營守將陳校尉。
正滿面紅光地撫摸著面前箱子里碼放整齊的銀錠,臉上全是貪婪的醉意。
他對面,一個穿著綢緞員外服的胖商人,正諂媚地給他斟酒。
“陳校尉,您看……這批糧食,您可得盡快給小人撥出來啊。這兵荒馬亂的,夜長夢多?!?p>“王掌柜,你急什么?”
陳校尉嘿嘿一笑,將一塊銀錠掂了掂,滿意地揣進懷里。
“盛庸大帥在北岸跟燕王死磕,誰有空管咱們這兒?放心,天亮之前,保證讓你的人把糧食拉走?!?p>“那可就多謝校尉了!小人敬您一杯!”
兩人正要舉杯,陳校尉突然感覺身下的地面?zhèn)鱽硪魂嚰毼⒌恼饎印?p>他端著酒杯的手頓了一下。
“嗯?地龍翻身?”
王掌柜也感覺到了,他側(cè)耳傾聽,臉色漸漸發(fā)白。
“不……不對,這聲音……像是……打雷?”
震動越來越強烈,越來越密集!
帳篷頂上的油燈開始劇烈搖晃,酒水都灑了出來。
那已經(jīng)不是打雷了!
那是千軍萬馬奔騰才能發(fā)出的,如同天崩地裂般的轟鳴!
“敵襲??!”
一聲凄厲到變調(diào)的慘叫,從營門方向傳來。
陳校尉渾身的酒意瞬間被驚得煙消云散,他猛地推開桌子,踉蹌著沖出大帳。
下一秒,他看到了畢生難忘的恐怖一幕。
西邊的營門,那道平日里看起來還算堅固的木質(zhì)大門。
如同紙糊的一般,被一股黑色的洪流瞬間沖垮!
無數(shù)身披重甲的騎兵,手持雪亮的馬刀。
如同從地獄里沖出的惡鬼,咆哮著涌入大營!
為首一員猛將,身形魁梧如山,手中長刀翻飛,每一次揮舞,都帶起一片血霧和殘肢斷臂!
南軍的士兵們,有的剛從賭桌上驚醒,有的提著褲子從茅廁跑出來。
更多的人則是在睡夢中被驚醒,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他們茫然地沖出帳篷,隨即就被迎面而來的鐵蹄踏成肉泥。
整個大營,在燕軍鐵騎的沖擊下,瞬間化作人間煉獄。
根本不存在抵抗!
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屠殺!
陳校尉雙腿一軟,一屁股癱坐在地上,臉上血色盡失。
他看到那名如魔神般的燕將。
已經(jīng)注意到了他這身與眾不同的將官鎧甲,正調(diào)轉(zhuǎn)馬頭,徑直朝他沖來!
……
丘福殺得興起,只覺得渾身的熱血都在沸騰!
這才是他渴望的戰(zhàn)爭!
摧枯拉朽,勢不可擋!
他一眼就鎖定了那個癱在地上的南軍將領(lǐng)。
就在他策馬沖鋒,準備一刀結(jié)果對方時,一個冰冷的聲音卻在他身后響起。
“將軍,窮寇莫追,正事要緊?!?p>丘福的刀鋒在距離陳校尉脖頸一寸的地方硬生生停住。
他猛地回頭,只見江澈不知何時也騎馬跟了上來。
身后跟著十名黑衣黑甲的暗衛(wèi)。
他們像一群幽靈,在混亂的戰(zhàn)場上穿行,卻與周圍的殺戮格格不入。
江澈甚至沒有看那個嚇得尿了褲子的陳校尉一眼。
他的目光,始終鎖定在營地中央那幾座巨大的糧倉上。
“讓人能拉多少拉多少,拉不走的,全部點了!”
江澈抬手一指,““其余人,以主倉為中心,將所有帳篷、草料堆,全部給我點起來!”
“喏!”
暗衛(wèi)齊聲應(yīng)諾,隨即如鬼魅般四散分開。
他們沒有去追殺潰逃的南兵,而是熟練地從馬鞍上取下火油、火折子,撲向那些堆積如山的戰(zhàn)略物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