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滿場嘩然。
誰也未曾料到,方才還咄咄逼人,勢要將陸凡置于死地的燃燈古佛,竟會主動退讓至此。
凈念菩薩等人更是面露急色,正欲開口,卻被燃燈一個眼神制止了。
只聽他繼續(xù)說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饒。此子殺孽太重,戾氣纏身,若就此放任,日后必成三界大患?!?/p>
“不若,便由貧僧將他帶回靈山,置于我佛座下,日日聽經(jīng),夜夜誦佛,以無上佛法,化去他一身戾氣,消弭他那段因果?!?/p>
“如此,既全了我佛門的慈悲,亦可為三界消弭一樁禍患。諸位,以為如何?”
眾人聽完皆是一愣。
帶回靈山?
聽候教化?
怎么說了一大圈,最后又回到這個選擇了?
陸凡不是早就拒絕過你嗎?
到了那西天靈山,是生是死,是圓是扁,還不是任由他佛門拿捏?
眾仙當即便要出言反對。
可他們快,燃燈,卻比他們更快!
那“何”字尚未出口,那“如”字還在喉間,燃燈古佛那寬大的僧袍袖口,已是輕輕一拂。
剎那間,風云變色,乾坤倒懸。
一只遮天蔽日的金色巨掌,憑空出現(xiàn)在斬仙臺的上空,那掌紋清晰如山川河岳,五指微屈,便籠罩了整片天穹。
一股無法言喻,無法抗拒的宏大力量,自那巨掌之上轟然壓下,目標,直指那銅柱之上的陸凡!
他竟是連一個讓人反應的空隙都不給,直接動手了!
那金掌當頭壓下,尚未及身,其威勢已令風云凝滯,乾坤色變。
斬仙臺上堅逾玄鐵的白玉地磚,竟也現(xiàn)出道道裂痕。
銅柱之上,陸凡只覺周身仙骨欲裂,神魂欲碎,那股力量宏大至極,非是人力所能抗拒。
他掙扎著,可仙繩縛得緊,任他如何催動法力,也只是徒勞。
他閉上眼,心中倒也無甚懼怕,只是一片冰冷的平靜。
罷了,求仁得仁,今日之事,終究是自已選的路。
便在此時,異變陡生!
一圈赤金色的火焰,毫無征兆地在陸凡周身燃起,那火焰并不灼人,反倒透著一股子護持的暖意,凝成一個圓環(huán),將陸凡與那銅柱穩(wěn)穩(wěn)地護在其中。
說時遲那時快,遮天金掌已然落下!
“轟——”
一聲巨響,卻非金掌拍碎血肉之聲。
只見那金掌與火圈相觸之處,迸發(fā)出一圈璀璨耀目的金光,竟是將那無堅不摧的佛門大手,硬生生地彈了開去!
金掌倒卷而回,在半空中消散無形。
燃燈古佛雙目圓睜,臉上那悲天憫人的神情出現(xiàn)了裂痕。
他先是錯愕,隨即那錯愕便化作了滔天的怒火。
這三界之中,敢在他出手之時橫加阻攔,且有這般本事的人,屈指可數(shù)。
“孫!悟!空!”
三個字,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帶著壓抑不住的凜冽殺機。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那孫悟空,不知何時已然站在了陸凡的身前。
他肩上扛著那根烏沉沉的鐵棒,臉上掛著那副招牌式的,教人又愛又恨的笑容。
“嘿嘿,”猴王撓了撓臉頰,沖著燃燈齜了齜牙,“古佛好大的手筆,這是講道理講不過,便要直接動手,殺人滅口了么?”
“俺老孫還當這靈山之上,都是些有道高僧,卻原來,也與那山間的強盜路數(shù)一般無二?!?/p>
此言一出,楊戩與哪吒皆是心頭一松。
而佛門眾人,則是面色鐵青。
凈念菩薩更是忍不住出言呵斥:“潑猴!休得在此胡言!古佛慈悲,欲渡此獠,是你從中作梗,阻我佛門行善!”
“行善?”孫悟空忍不住笑了,將那金箍棒往地上一頓,震得整座斬仙臺都晃了三晃,“將人強擄了去,鎖在你們那蓮臺之下,日夜念那勞什子的經(jīng)文,將一個好端端的人,磨得沒了脾性,沒了思想,只會磕頭念佛,便算是你們的善?這等善,俺老孫當年在五行山下,可是受得夠夠的了!你們自已留著消受罷!”
燃燈古佛看著眼前這只毛猴,心中那股被冒犯的怒火,幾乎要將他的理智焚燒殆盡。
他原以為,這猴子西行之后,得了斗戰(zhàn)勝佛的果位,野性早已被佛法磨平。
今日方知,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這猴頭骨子里的那份桀驁,與千年前,一般無二。
“悟空,此事與你無關,速速退下。此獠殺我佛門弟子,乃是鐵案,貧僧將他帶回靈山教化,已是法外開恩。你若再執(zhí)迷不悟,休怪貧僧不念舊情。”
“舊情?”孫悟空將金箍棒從地上拔起,斜斜地指向燃燈,“俺老孫與你這老和尚,有什么舊情可念?當年西行路上,你佛門之人,設下的劫難還少么?今日之事,俺老孫偏偏就要管上一管?!?/p>
燃燈古佛面色一沉:“你待如何?”
“不如何?!睂O悟空嘿嘿一笑,“于公,方才三太子那番話,俺老孫句句贊同。這樁案子,從頭到尾,便是你佛門仗勢欺人,顛倒黑白。天庭若真有公道,便該將陸凡無罪開釋,再嚴懲你佛門那些藏污納垢的僧匪,以正視聽!”
“至于于私嘛......”
他轉過身,瞧了那銅柱上的陸凡一眼,眼中閃過一抹復雜的情緒,隨即又轉回頭來,一字一頓地對燃燈說道:
“陸凡,是俺老孫的師弟。誰要動他,得先問過俺老孫手里這根棒子,答不答應!”
今日,他保定陸凡了!
一句話,石破天驚。
眾仙心中百味雜陳,有驚佩這猴頭膽色的,有暗自搖頭,道他不知天高地厚的,亦有那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只盼著他們快快打起來,好瞧一出大戲。
燃燈古佛怒極反笑,緩緩地點了點頭。
他早已將種種變數(shù)在心中推演了無數(shù)遍。
他算到了楊戩不會袖手,也算到了哪吒心有不平。
這猴頭跳出來,也在情理之中。
畢竟,這三位,當年本就是一丘之貉。
他燃燈,自紫霄宮中聽道,歷經(jīng)封神大劫,坐鎮(zhèn)靈山,享三界供奉,何曾將這只石猴真正放在眼中?
當年鬧天宮,不過是時運使然,應劫而生。
后來西行取經(jīng),更是佛門早已定下的棋局,這猴子不過是棋盤上一顆有用的棋子,縱然跳脫,也終究跳不出這方寸之間。
五百年的鎮(zhèn)壓,十四載的苦行,頭上的金箍,身上的佛位,這么多道枷鎖套下來,原以為早已將這猴子的野性磨平了。
今日一見,方知其劣性難除。
也罷。
他心中冷笑,這猴子既是不識抬舉,定要來蹚這趟渾水,那便索性連他一并收拾了,也好叫三界看看,何謂佛門威嚴。
不就是打么?
還能怕了你這猴子不成?
昔日世尊能將他壓在五行山下,今日,他燃燈一樣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