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昏暗長廊中,只有盡頭這一家的鐵門旁邊,被屋里暖黃色的燈光照亮。
門只開了一半。
隱約看見幾雙鞋凌亂地擺在門前的地墊上,女士皮鞋;幾雙男款足球鞋,熒光色的,像是以前初中生喜歡穿的那種。
門上的春聯(lián)沒多少粘性,一角已經(jīng)掉了,“?!弊窒骂^的植絨兔子裝飾,缺了半邊耳朵。
張誠悄悄地走進屋里,沒發(fā)出一點兒聲響。
經(jīng)過玄關(guān),墻邊擺了個男人的畫像,張誠瞥了一眼,只感覺一陣發(fā)寒。
那上面的男人臉跟死人一樣慘白,惡狠狠地看著他。
轉(zhuǎn)過身后他發(fā)現(xiàn)這是個普通民宅,三室一廳,電視正播放著新聞,沙發(fā)上沒坐人。
餐廳里倒是有人,一個黑發(fā)男孩,背對著他在吃飯,旁邊還有兩個空椅子.....
是徐川?
張誠一愣,他正要張口喊對方,卻忽然閉上了嘴。
他的眼里閃過一絲懷疑。
這真的是徐川么?
這間屋子處處透露著詭異,但坐在餐桌旁的男孩卻一聲不吭,自顧自地吃著飯。
張誠慢慢往后退去,躲到墻邊,這時只聽見咔嚓一聲,像是有人走了出來,在拖拽椅子。
一個女聲說:
“小川,媽等會要去趟局里?!?/p>
“晚會兒你弟弟訓練完回家后,你幫他熱熱鍋里的飯。”
小川......
張誠心中頓時一驚,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浮現(xiàn)在了他的腦海里!
果然是徐川!
但徐川和他,和陳極都不一樣,他是這個什么“幽界”里的原住民!
徐川的聲音傳來,嗯了一聲。
過了一會兒,他又說道:“媽......”
“又出事了?”
徐川的媽媽沒說話,等了幾秒,才輕輕道:“是。”
“媽,你能不能別去了?”
“我聽說,那都不是殺人犯,是鬼!”
鬼?
張誠面色微變。
這到底是何年何月,發(fā)生在什么地方的事啊?
他進入幽界后,第一時間懷疑的就是自己死了、或者穿越了,因為這座城堡實在太像電影里的布局。
但打開二樓這扇門后,進來的這間民宅,卻給他一種很真實的感覺,就好像徐川和他媽,真的在現(xiàn)實生活中存在過一般。
也曾在某年某月,有過這么一段對話。
只聽見一陣窸窣聲。
像是誰摸了摸誰的頭。
然后徐川媽媽安慰地說:“沒事的。”
“還有你蔣叔叔呢,他很厲害的!”
“蔣叔叔..... 對,對,他不是那個特什么所的么?!毙齑ㄋ坪跛闪艘豢跉?,語氣突然有了些變化:
“媽,你和蔣叔叔周日還能來看我們比賽么?”
“當然?!毙齑▼寢寽睾偷匦α藘陕暋?/p>
“好耶!”
緊接著母子就繼續(xù)吃著飯,不再說話了。
電視還在播放新聞。
“關(guān)于日前本市的連環(huán)殺人案事件,市公安機關(guān)高度重視,已經(jīng)成立調(diào)查組.......”
“據(jù)知情人稱,此案已有十八名受害者,另有一名輔警在調(diào)查過程中不幸身亡,死因未知?!?/p>
死這么多人,怎么從沒聽說過?
張誠皺了皺眉,沒記錯的話,馬上就該重播一遍這條新聞了——
忽然。
主持人的聲音戛然而止。
如同電視被關(guān)閉了一般,隨著電視聲音的驟然停止,整間屋子里,立刻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啪嗒!
又是一滴冰涼的水珠,滴落在張誠的臉上。
黏稠,陰冷,讓張誠打了個激靈,脖子上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他有些駭然地抬起頭,看不太清,天花板上.....是不是又出現(xiàn)水痕了?
杜沐雨到底在干什么?
也就在這長久的寂靜之中,張誠聽見,又是一陣椅子拖拽的聲音。
三張椅子,坐滿了?新來的人是誰?
張誠慢慢靠近拐角,馬上就能看見那人的身影時,忽然,電視機里又響起了聲音。
聲音巨大!
就像雷炸響在耳邊一般。
張誠瞬間寒毛豎立!
他聽見,女主持人的聲音完全變了,變得極為怨毒,充滿恨意,凄厲地尖叫著:
“最新消息!”
“最新消息!”
“嫌疑人位置已確認!”
電視上的畫面,慢慢映入張誠眼里。
他看見女主持人的臉模糊不清,像是被打了馬賽克一樣,緊接著,畫面就變了。
變成一個監(jiān)控視頻。
尖叫的畫外音中,張誠的呼吸幾乎停滯,他在電視上看見了自己。
此刻的自己。
正趴在墻邊。
視頻里正是這間屋子。
不,不對.....自己怎么可能是嫌疑犯!
不是自己。
那就是這間屋子。
那只殺了十多人的鬼,就在這間屋子里,也就是說......
張誠木然地看向右邊。
那里是餐廳的方向。
首先,他看見了徐川,低著頭,在沉默地吃飯,背對著自己。
之后,他見到了徐川的媽媽,穿著輔警制服,同樣背對著自己。
最后.....
最后。
這對母子的對面。
一個渾身光裸的男人,坐在餐桌的對面。
他很胖,渾身臃腫,像是充了太多氣的氣球一樣。
張誠看著他。
他看著張誠。
張誠看著他身上一道道的烙印、刀口;橫跨他整張青白的皮膚,像是泡了水的豬肉被蓋滿印章。
張誠木然地轉(zhuǎn)過頭,看向門口的相框。
里面的照片已經(jīng)消失,現(xiàn)在是個空相框。
其實根本就沒有照片吧?
一開始就沒有。
而那張他剛進屋看見的人臉......
張誠緩緩地往后退去。
他聽見什么東西在自己的頭上爬,發(fā)出窸窸窣窣的動靜。
啪嗒。
一滴水珠滴落到張誠的臉上。
他渾身戰(zhàn)栗,無法控制地抬起頭,看著那副肥膩的身軀,不知何時變成一副薄如蟬翼的皮,在天花板上蠕動。
【擅闖罪】
【盜竊罪】
【盜竊罪】
【褻瀆城堡罪】【褻瀆城堡罪】【褻瀆城堡罪】......
在這么多的烙印之下,還有許多數(shù)不清的、早已模糊的痕跡,看不出罪名。
只有一串數(shù)字非常明顯:
【001】
也就在此刻,張誠終于知道那些水印是誰留下來的了。
是001號罪犯。
不是杜沐雨。
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