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石碾子大隊所有村民都在廣場上開會的時候,不遠處的大路上站著兩個人。
有一個人背對著這邊,看不到正臉。但是另外一個人,正是之前來通知成績的吳老師!
姚思萌眼神好,加上這里離得不遠,一下就認出來了。
她抑制住自己有些興奮的呼吸——石碾子小學的人居然來得這么快!
和她想的一樣,說到底,哪個學校敢要成分那么差的人去當老師?
這不,估計一看到舉報信,學校領(lǐng)導馬不停蹄就趕過來了。
村民們還在問這次交糧分糧的事宜,他們應(yīng)該也正是看見這邊忙著,所以才在大路上等著。
但是開會很快,要不了多久,大家都會知道姜瑜曼被取消資格的消息。
想到這里,姚思萌忍不住朝傅家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長舒出一口氣。
刀都懸在空中了,他們家的人還一無所知。
等會兒聽了消息,看他們還能不能高興的起來!
原本又熱又煩躁的姚思萌,此時仿佛在酷暑天里吃了西瓜似得,瞬間涼爽精神了。
很快,這場簡短的開會結(jié)束了。
想著姚安國說的話,村民們高高興興朝著回走。
還沒到上工時間,他們趕著時間快點回去,還能再休息一會兒。
姚安國也是這么想的,從廣場出來就直接朝著家里走。
結(jié)果剛走到大路上,就被人叫住了:“大隊長!”
姚安國轉(zhuǎn)頭一看,有些驚訝:“吳同志,張老師,你們怎么來了?”
吳同志是石碾子小學的老師,姚安國口中的張老師則是石碾子小學的校長。
當年還曾經(jīng)是他的老師,所以他才這么尊敬。
這時候從廣場上走過來的人不少,大家都用眼神打量著這邊。
張校長面色嚴肅,開口道:“姚安國同志,我們這次來,是有事情要向你確認?!?/p>
姚安國頓時道,“行,那我們回去說?!?/p>
他當了這么多年大隊長,反應(yīng)很快,一看這兩人嚴肅認真的臉色,就知道這事不簡單。
要說的事,也不適合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說。
趕緊帶著兩人回了姚家。
三個人加快腳步走了。
走在后面的周蕓見狀,忍不住跟方惜文念叨,“那不是前天來通知成績的吳老師嗎?今天怎么又來了?”
她記得吳老師的臉。
方惜文也納悶,“我也不知道,可能還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吧?!?/p>
提到這件事,她心里也不是個滋味。
如果她輸給別人,絕對都是心服口服,沒有一點不情愿。
可是唯獨姜瑜曼是個例外。
她本來和姚思萌的關(guān)系就好,難免會為姚思萌打抱不平!
思萌明明救了姜瑜曼,她還能和思萌對著干,這樣的人憑什么過得好?
周蕓不知道方惜文的糾結(jié),見她不知道原因,眼神一閃,低聲道:
“按理說,來通知過成績,不就結(jié)束了嗎?這次怎么還來,總不會是成績搞錯了吧?”
說到最后一句,周蕓自己的眼神都在冒光。
天知道她最近有多難受,同樣都是下鄉(xiāng)改造,之前知道傅家的兒媳婦不上工,她沒少鄙夷。
還和自己婆婆說,這家人以后日子過得艱難,肯定不如他們家。
結(jié)果這才過了多久?姜瑜曼就考上了石碾子小學的老師,以后每個月都能拿工資和糧食補貼!
這可比下地掙得多,一天的工分投下來才多少錢?
周蕓的優(yōu)越感瞬間被碾得稀碎,這兩天覺都沒睡好。
她聲音也不是特別小,身邊走著的幾個知青聽得清清楚楚。
頓時,這些人面面相覷。
還別說,真有這個可能性。
不然好端端的,學校里的老師來找大隊長干什么?
頓時,一個個像是打了雞血似的,趕緊回了知青點。
回去之后也沒有進屋,而是搬了個凳子坐在院子里,隨時觀察著姚家的動靜。
就算不是姜瑜曼,也只可能是姚思萌,但是大家也想第一時間掌握這個消息。
此時的姚家。
進屋之后,姚安國就道:“張老師,你們這次來是有什么事情要確認?”
張校長緊緊盯著姚安國,“姚安國同志,我們這次來想問你的事情,麻煩你如實回答?!?/p>
姚安國點頭:“這是肯定的。”
“前兩天錄取的姜瑜曼同志,她是什么成分?”
姚安國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張老師,你們怎么……”突然問起這個來了?
話沒說完,但是幾個聰明人都知道未盡之言。
吳老師嘆了口氣,解釋道:“大隊長,你不知道,我們收到了一封舉報信,上面說我們新錄取的老師是資本主義下鄉(xiāng)改造,所以我們才專門來問你?!?/p>
這年頭,家庭出身為地主富農(nóng)、資本主義、反革命、壞分子、右的人,成分是最差的。
也是大會上都要站在一邊掛牌檢討的人。
所以一聽說他們錄取的老師是臭五類,吳老師和張校長徹底坐不住了,趕緊來了這邊。
“這……”姚安國不知道該怎么回復了。
說實話,傅家確實是下鄉(xiāng)改造的人家,但是姚安國心里清楚,他們家不是黑五類。
他不知道他們家具體背景,可是上次去山上打野豬,傅景臣父子倆槍法都很好,多半都是部隊上的。
姚安國是個聰明人,能大概猜出來,應(yīng)該是一些部隊上的糾紛,導致他們不得不下鄉(xiāng)。
“你只需要說明,他們是不是下鄉(xiāng)改造就成了。”張校長道。
吳老師也跟著道:“大隊長,是這樣的,我們學校不能要成分不好的,趁早把這件事理清楚,我們好按照排名,選出下一個來就職的老師?!?/p>
頓了頓,繼續(xù)補充:“眼看著學生就要上課了,這件事不能耽誤太久?!?/p>
姚安國嘆了口氣:“他們家確實是下鄉(xiāng)改造的。”
多余的,他就沒說什么了。
都有人寫舉報信了,校長親自找上門來,問是不是下鄉(xiāng)改造。
他就算念著傅景臣父子為大隊的貢獻,也不能昧著良心否認。
話一出口,屋子里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半晌后。
張校長嘆了口氣:
“既然這樣,那就把姜瑜曼同志叫來說清楚,這個老師,她不能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