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帶到京城充當象征物的幾十名倭寇俘虜送到刑部天牢,胡宗憲稍微松了口氣。
但后面的事情仍有不少,獻俘大典之前還有游街示眾。
胡宗憲敢肯定,在游街時,今天那些突然出現(xiàn)又突然消失的“凱歌合唱團”仍會出來現(xiàn)眼。
對此胡宗憲很有直覺,這情況必定會搶自己的風頭,但情況會往哪個方向發(fā)展卻有點說不準。
于是胡宗憲試探著對兵部尚書楊博說:“可否增加人手,對今日那種在路邊擅自發(fā)起的群體合唱加強防范?”
楊尚書仿佛聽到了一個令人難以理解的建議,詫異的反問道:“為何要防范?
這是來自基層的自發(fā)性歌頌,百姓稱頌皇帝能有什么錯?難道連這也要阻止?”
反正在楊尚書看來,不管最后到底有沒有效果,但只要能搶胡總督的風頭,那就沒道理反對啊。
雖然不明白那位街道房百戶為什么抽風送上了意外,但這意外來的好、來的妙。
“白榆!你出來!給我解釋解釋!”錢指揮站在白家門口,大喊大叫。
今天公務(wù)結(jié)束后,錢指揮立刻就殺奔街道房,但是沒找到白榆,便又轉(zhuǎn)而殺到石駙馬后街白家要一個說法。
午睡被吵醒的白榆打著哈欠,就在院子里接待了錢指揮,“大呼小叫的又怎么了?”
錢指揮用力的揮舞著手臂,臉色通紅,大聲的質(zhì)問說:
“你說怎么了?我真是信了你的鬼話,被豬油蒙了心,才會借用你們街道房的人手!
我這是看你被貶斥后可憐,想著給你一點積累事功的機會!
結(jié)果你是怎么報答我的?你就一定要出幺蛾子嗎?”
白榆反問道:“有什么后果嗎?楊尚書有什么反應(yīng)?”
錢指揮回答說:“反正胡總督不太高興,至于楊尚書,似乎沒有什么反應(yīng)?!?/p>
白榆懶洋洋的回應(yīng)道:“這不就結(jié)了?楊尚書都不生氣,你著什么急?”
性情偏老派的錢指揮情急的說:“不是......事情不該這么辦的?!?/p>
白榆打斷了錢指揮,“如果我是你,根本不會在這里啰里啰唆,而是以最快速度向朝廷上書!”
錢指揮氣惱的說:“我也很頭疼,今天向上面的報告應(yīng)該怎么寫!”
白榆強調(diào)說:“不是報告,而是直接上書!”
錢指揮終于察覺到白榆的暗示了,“你說直接向帝君上書?繞過緹帥?”
白榆答道:“沒錯,正該如此。機會給你了,你不想把握住嗎?”
錢指揮一臉懵逼,“我上書能說什么?。烤驼f你組織了大合唱?對我能有什么實際好處?
而且繞過緹帥上書,是我們這些錦衣衛(wèi)官校的大忌!萬萬不可輕犯!”
白榆對著錢指揮猛灌成功學,“正所謂,一個人成就的高度取決于認知的高度。
而在這次獻俘事務(wù)中,真正的原理就兩點。
第一,帝君真正重視的其實并不是勝利,而是頌歌。
第二,主角是帝君,而不是看似萬眾矚目、風頭無兩的胡宗憲。
你要仔細研究這兩條原理,只要把握好這兩點,就不會做錯事情!
或許嘉靖皇帝還沒認識到這種心態(tài),但只要點破了,就一定會往這個方向發(fā)展!”
對于白榆的理論指導,錢指揮臉上露出茫然的神色,“這里面的道道還挺深,你能不能說點實際的、應(yīng)用的?”
白榆無可奈何,真是有一種把饅頭掰碎了往嘴里喂的感覺。
而后白榆只能直白的說:“據(jù)我所知,在獻禮大典上按照禮法,必須要搭配軍樂凱歌。
如今禮制上規(guī)定使用的凱歌還是開國時的版本,二百年來始終沒改。
放到現(xiàn)在,是不是已經(jīng)有點陳舊落伍、不合時宜了?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傳統(tǒng)凱歌里還在歌頌太祖高皇帝戰(zhàn)張士誠、陳友諒的豐功偉績。
在當今背景下,這合適嗎?你覺得帝君會喜歡這種配樂嗎?”
錢指揮只是性情老派,卻不是傻憨憨,登時就反應(yīng)過來了,甚至還能舉一反三。
“你的意思是,獻俘典禮應(yīng)當更換凱歌?而你今天讓人合唱的滅倭凱歌,就是專門為此準備的?”
白榆笑道:“這不是我的意思,這應(yīng)該是你給皇上的建議。
而且要快,如果別人反應(yīng)了過來,你就無法占得先機了!”
錢指揮心里迅速盤算了一下,發(fā)現(xiàn)白榆指明的方向價值確實很大!
嘉靖皇帝是什么人,錢指揮也很清楚——好大喜功,極度虛榮,行事任性,還非常喜歡根據(jù)自己喜好更改禮樂制度。
向嘉靖皇帝奏請說,更換典禮上的凱歌,那絕對是穩(wěn)賺不賠的買賣!
特別是聽楊尚書點評說,白榆拿出的這首凱歌非常出色,尤其像是給嘉靖皇帝量身定做的一般。
錢指揮深深的看了眼白榆,感慨說:“你果然是不甘于寂寞啊?!?/p>
白榆說:“我會盡力在大街小巷傳播這首凱歌,讓它在京師盡可能流行。
而你給帝君上書的時候,也不要忘了推薦我這首凱歌,給帝君一個先入為主的印象?!?/p>
錢指揮三思過后,還是說:“我會盡快面見緹帥,請求緹帥向上書!”
白榆似乎恨鐵不成鋼,“我已經(jīng)給你鋪好了路,指明了方向,你完全可以自行上奏,為什么還要通過緹帥?
這種上奏可以給皇帝提供巨大情緒價值,潛在好處不知還有多少?!?/p>
錢指揮認真的答道:“人人都知道我是緹帥親信,因為這個身份,我也享受到了許多便利。
所以只要緹帥尚未拋棄我,我就不能做背信棄義之人。”
白榆無奈的揮了揮手說:“你隨意!我并不介意是誰上書議論凱歌之事!
哪怕不是你或者緹帥,而是另外一個人也無所謂!
只要能把話題帶到皇帝面前,我就有機會成為受益者!”
錢指揮苦笑幾聲,這白榆真有點“虛空造牌”的感覺了。
明明與他沒多大關(guān)系的獻俘典禮,明明他已經(jīng)被徹底邊緣化了,結(jié)果卻硬生生的被他造出一個議題。
這份本事,不服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