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世蕃雖然性格張狂,有時也會麻痹大意,但終究是個聰明人。
被老父親提醒了后,立刻就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立刻親自前往工地察看情況。
皇城內(nèi)不得騎馬或者乘輿,嚴世蕃只能拖著肥胖的身軀,一瘸一拐的穿過西內(nèi)門,前往三大殿工地。
宮墻重重,擋住了視線,如果只從外面路過,在高大宮墻的遮擋下,確實看不見三大殿工地狀況。
嚴世蕃艱難的走到了奉天門角門,只要穿過這道門,就能看到主殿奉天殿的情況。
但此時在角門有官軍值守,他們攔住了嚴世蕃。
“混賬東西,認得我是誰么?膽敢攔我,叫爾等死無葬身之地!”嚴世蕃暴怒,破口大罵。
但角門的官軍仍然答道:“我等職責所在,沒有緹帥命令,不得放任何人進入角門?!?/p>
嚴世蕃立刻反應過來了,“你們是錦衣衛(wèi)官校?”
看來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值守角門的官軍換成了錦衣衛(wèi)的人,而且是陸炳的親信。
本來還只是猜疑,但見到這陣仗,嚴世蕃心里又沉了沉,十有八九要出現(xiàn)最壞狀況了。
大意了,真是大意了!
最近這半年,他嚴世蕃好幾次從這里路過,但就是沒想著穿過角門去工地看一眼。
可是誰又能想到,有人會在三大殿工程爛攤子這里“暗度陳倉”,半年就完工?
嚴世蕃又對官校問了一句:“我乃嚴世蕃也,你們當真不放我進角門?”
官校堅持阻攔道:“宮禁工造乃機密之事,不敢擅自放無關之人進去窺測?!?/p>
以嚴世蕃的作風,被阻攔后肯定是要打進去,不過在宮城里,嚴世蕃的爪牙沒法跟著進來,只能望門而嘆。
即便嚴世蕃沒能穿過奉天門角門,但是他仍然有的是辦法核實三大殿重修工程情況。
隨后嚴世蕃離開了宮城,來到皇城東南的工部。
號稱小閣老的嚴世蕃正式官職是工部侍郎,但他很少到工部來,大部分時間居家“辦公”和聽取匯報。
今天嚴世蕃氣勢洶洶的出現(xiàn)在工部,別人一看就知道要出大事了。
而后便見嚴世蕃沖到工部尚書正堂,看這里正在開會,就毫不客氣的對所有在場官吏大喝道:“除了雷尚書,全部滾出去!”
眾官吏看向工部尚書雷禮,只見雷尚書默然不語。
連主官都不吭聲,于是眾官吏只能屈服于嚴世蕃的囂張威勢,紛紛離開了。
嚴世蕃一直獨眼兇狠的盯著雷尚書,冷冷的問道:“三大殿工程是不是即將竣工?”
雷尚書依舊沒開口,只是點了點頭。
終于確認了真相,嚴世蕃忍不住破防大罵道:“誰給你的狗膽,竟然上任半年就竣工?”
雷尚書反問道:“身為工部尚書,早日竣工何錯之有?”
嚴世蕃憤怒的用力揮手,把公案上的文牘、筆墨掃落了一地,厲聲喝問:“你難道忘記了你這工部尚書怎么來的?”
雷禮雷尚書是江西人,嚴嵩父子當初都認為這是自己人,別人也都以為雷禮是嚴黨,所以很順利的升為工部尚書。
雷禮嘆口氣說:“無論我這工部尚書從哪來的,但是在其位謀其事,總要盡到職責。”
嚴世蕃拍案斥道:“你盡職盡責!你沒有錯!所以你就想讓我父子去死!真是養(yǎng)不熟的狗!”
雷尚書突然爆發(fā)了,忍無可忍的吼道:“如果三大殿還是遲遲不完工,那我這個工部尚書就是頂罪之人!難道就該讓我去死?
如果上上下下都有人能幫助我竣工,讓我不會被爛攤子拖累,那我為什么不去做?”
嚴世蕃很敏感的喝道:“上上下下都是誰幫助了你?”
而后雷尚書再次陷入沉默,任憑嚴世蕃如何辱罵也不開口。
面對一個百般辱罵也沒反應的對手,嚴世蕃罵了一會兒后也無趣了,甩了甩袖子走人。
晚上首輔嚴嵩休假,回到了宮外的家中,而嚴世蕃打聽完情報,也來到父親這里進行商議。
沒有任何外人,只有父子兩人,連骨干親信都不在場。
嚴世蕃先開口說:“可以確認,雷禮這個狗東西已經(jīng)背叛了我們父子。
如果沒猜錯的話,應該是徐階在背后蠱惑了他?!?/p>
嚴嵩無奈的說:“真乃情理之外,意料之外!
也是我小看了徐階,沒想到他竟然能在我們眼皮子底下瞞天過海!”
其實嚴嵩父子都清楚,徐階背地里一直在搞反嚴黨的小動作。
但他們更清楚,徐階的行為也是嘉靖皇帝所默許的。
作為一個喜好玩弄權術的皇帝,嘉靖皇帝當然會有意識對勢力很大的嚴黨進行“制衡”,徐階就是嘉靖皇帝選中的制衡工具。
嚴嵩父子對此只能裝糊涂,容忍徐階這個角色的存在。
因為就算沒了徐階,一樣還會有別人來充當制衡角色。
就是沒想到,在嚴嵩父子眼里本該只是個功能性人物的徐階,突然就玩了一把大的,讓情況變得失控。
嚴世蕃問道:“要不要在三大殿重修工程上面做手腳?讓他們不能竣工?!?/p>
嚴嵩直接否決了說:“萬萬不可!這樣做必定會讓帝君的情緒大起大落,然后徹底激怒帝君,讓我們速死!
甚至要相反,我們應該先拿出恭賀的態(tài)度,為三大殿重修竣工而歡欣鼓舞?!?/p>
而后嚴嵩又繼續(xù)說:“我正在想,是否要借著這件事,干脆的退出朝堂算了。”
嚴世蕃連忙說:“不行!就算父親想退,也必須要等到扳回一局再考慮!
現(xiàn)在宛如兩軍交戰(zhàn),我方剛吃了一個敗仗,貿(mào)然后退只會造成一潰千里之勢!”
嚴世蕃這話有些道理,嚴嵩就暫時打消了退下去的主意。
又繼續(xù)說:“這次事情,肯定是徐階暗中主導,但錦衣衛(wèi)陸炳必然也出了力氣。
大殿對材料要求極高,但這些材料從哪里來的?我們?yōu)槭裁礇]收到風聲?
大概錦衣衛(wèi)參與了秘密運輸,或者是打掩護,或者是協(xié)助封鎖消息。
我也真是沒想到,徐階和陸炳聯(lián)手,能在這方面發(fā)揮出巨大威力?!?/p>
嚴世蕃說:“按照父親所言,竣工之前我們已經(jīng)不宜再做手腳。但是等竣工后,我們必須要反擊!”
然后嚴世蕃又道:“不過徐階、陸炳之流固然可恨,遲早要再做過幾場,但卻不是當務之急。
我們眼下最該著急的事情,是抓住一個能挽回帝君心意的新項目,稍稍抵消三大殿工程的影響。
這是底氣,在此基礎上,才好與別人斗法。
不然的話,就會像是無理取鬧,越斗越讓帝君厭煩?!?/p>
嚴嵩知道兒子的機敏,便問道:“你有想法了?”
嚴世蕃說:“父親還記得錦衣衛(wèi)百戶白榆提出的那個嘉靖朝四十周年獻禮工程么?
我想來想去,目前沒有比這更合適討好帝君的項目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