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結束了錦衣衛(wèi)總衙大門這場鬧劇,所有人都知道,朱希孝徹底沒機會了。
一個沖動到在大門口想提刀砍對手的人物,怎么能當?shù)牧隋\衣衛(wèi)話事人?
當然從另一個角度看,就算朱希孝不動手砍人,機會也不大了。
所以動手也沒毛病,萬一成了,至少還能出口氣,不至于像陸炳似的念頭不通達憋出毛病來。
李太監(jiān)回到西苑時,天色已經(jīng)黑了。
今天可是上元之夜,嘉靖皇帝賜宴給西苑諸大臣,眾人正在永壽宮前殿吃吃喝喝。
李芳在后殿覲見皇帝,卻見此時嘉靖皇帝手邊放了一疊文書,都是目前在職指揮僉事以上錦衣衛(wèi)官的簡單資料。
由此可見,嘉靖皇帝對錦衣衛(wèi)新掌事人選的重視和慎重。
因為在大明體制下,錦衣衛(wèi)對皇帝的重要性毋庸置疑,甚至可以說不可以替代。
在外人看來,錦衣衛(wèi)權力最大地方在于掌管詔獄,擁有一定司法權。
但對皇帝而言,錦衣衛(wèi)權力大小其實無所謂,錦衣衛(wèi)和東廠誰更厲害也不是要緊事。
錦衣衛(wèi)真正最重要的職責在于“耳目”,在于對京城和朝廷全方位的監(jiān)視。
有了錦衣衛(wèi)的消息來源,皇帝才能了解到大臣奏疏之外的信息,才能保證皇帝不陷入大臣制造的“信息繭房”。
不然的話,大明那一個個深居內(nèi)宮不出的宅男皇帝,如成化、嘉靖、萬歷,是怎么做到不被蒙蔽,仍能實現(xiàn)有效統(tǒng)治?
此時嘉靖皇帝也知道,錦衣衛(wèi)新掌事的人選不能再拖下去了。
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錦衣衛(wèi)官勾結御史互相攻訐的事情,再繼續(xù)拖延不決,還不定鬧出什么事情,讓文官看笑話。
可以嘉靖皇帝看了一遍錦衣衛(wèi)高級武官的簡略資料,仍然沒有發(fā)現(xiàn)心儀人選。
可能是陸炳在任的時候,對其他錦衣衛(wèi)高級武官的壓制實在太狠了,導致沒有人能冒頭。
或者說,這些人里不是缺乏有才力的人,但過去一直沒有機會表現(xiàn),這時候也顯不出來了。
不知為何,嘉靖皇帝腦中閃出了一個人,此人如果不看他年紀身份,做事章法倒是挺適合的.....太可惜了。
正在嘉靖皇帝為難的時候,李芳回來了,如實向嘉靖皇帝奏報了奉旨出宮問話的所見所聞。
果然如同李芳所預料的那樣,嘉靖皇帝對其它狗屁倒灶的事情都沒多大興趣。
唯獨“調(diào)查文壇復古派是否反動”這事,引起了皇帝的關注。
“在錦衣衛(wèi)里,還有這樣敢于主動挑起文字獄的人才?”嘉靖皇帝驚詫的問道,從語氣聽不出這是正面評價還是負面評價。
說實話,搞文字獄這種手段,嘉靖皇帝都不屑于去做。例如他把王陽明心學定為偽學,但也沒有用這當罪名去整人。
但錦衣衛(wèi)里有人敢挑這種事,倒讓嘉靖皇帝看到了些許敢于任事的勇氣。
嘉靖皇帝回憶著說:“這個叫錢威的指揮僉事,是否就是張爵被指控包庇的那人?”
李芳答道:“正是,此人先前是陸炳嫡系親信,并且去年大部分時間都和白榆一起共事?!?/p>
嘉靖皇帝點評了一句:“很有精神氣?!?/p>
李芳怕嘉靖皇帝腦子抽風還想繼續(xù)跟進調(diào)查,連忙又道:
“只是發(fā)現(xiàn)了嫌疑,調(diào)查了半個月而已,結論是借古諷今實屬子虛烏有。”
嘉靖皇帝目光如炬的看穿了真相,哂笑道:“只怕是壓力太大,查不下去了吧,誰給復古派站臺了?”
旁邊的黃錦答道:“聽說是徐階為復古派撐腰了?!?/p>
嘉靖皇帝“哦”了一聲,就沒再繼續(xù)說這個話題,主打一個努力讓人猜不透自己心事的人設。
有斟酌了片刻后,嘉靖皇帝對黃錦下旨道:“就讓張爵去掉暫代二字,先繼續(xù)留任掌事吧!”
雖然張爵這個人沒多大本事,又七十七高齡了,但幾十年來做事勤勤懇懇,又是藩邸老人出身,在忠誠度方面絕對沒問題。
既然張爵還有精力,那就再干幾天吧,順便再觀察觀察下一代新人。
就是嘉靖皇帝到了這個歲數(shù),也不免開始念舊了。
已經(jīng)登基四十年,跟著他從興王府出來的老人們,一個個的大都過世了。
如今還在世的藩邸故舊已經(jīng)寥寥無幾,黃錦和張爵算是最熟悉的兩個了。
到了第二天也就是正月十六,白榆迫不及待的來到嚴府。
等到午后嚴世蕃醒了,白榆就對著宿醉昏昏沉沉的小閣老滔滔不絕的談起工作。
“昨日在西城外勘察,我已經(jīng)看好了地方,等獻禮工程正式啟動,就先開工建廠,目前需要工匠......”
感覺酒勁還沒過去的嚴世蕃聽著白榆嗶嗶嗶,痛苦的揉著額頭,忍不住斥罵道:
“這才正月十六,年都沒算過完,你踏馬的能否先別談工作了!”
白榆勸道:“咱們這獻禮工程要搶時間,搶進度啊,最好在萬壽節(jié)之前完工。
你也說過的,正月十六以后才是正式辦事的時候,這已經(jīng)到了開始奮斗的時候了?!?/p>
嚴世蕃不耐煩的說:“你要真是缺錢,我借給你!這么著急的催命干什么!”
白榆答道:“這不是缺錢不缺錢的事情,主要是在下為帝君獻禮的心情比較迫切。”
嚴世蕃忍無可忍的吼道:“我這個要從工程里撈十萬兩的都不急,你比我還著急,這不是皇...那啥不急太監(jiān)急么?”
白榆小心翼翼的更正道:“不是十萬兩,應該是九萬兩?!?/p>
昨晚喝大的嚴世蕃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下意識的說:“什么只有九萬兩,那少的一萬兩去哪了?”
隨即嚴世蕃才明白過來,笑罵道:“你這意思是,你要撈一萬兩,剩下九萬才是我的?
撐不死你!你長這么大,見過一萬兩是多少嗎?”
這時候,羅龍文走了進來,把嚴世蕃叫到了偏廳去,仔細匯報事情。
又過了一刻時間,嚴世蕃才回到白榆面前,出其不意的指著白榆喝道:“你又背著我搞事!”
白榆假裝疑惑的問道:“在下搞的事多了,小閣老說的是哪件?”
嚴世蕃問道:“別裝傻,錦衣衛(wèi)那邊怎么回事?怎么不跟我稟報!”
白榆無奈的說:“錦衣衛(wèi)的事情,從來與嚴黨沒多大干系吧?”
要是權傾朝野的嚴黨還敢滲透錦衣衛(wèi),早就被嘉靖皇帝斬掉狗頭了。
嚴世蕃冷哼道:“怎么就沒干系了?這次連家父這樣的堂堂首輔都被你利用了一次,難道我們嚴黨就不能落點好處?”
白榆無奈的說:“小閣老還想要什么好處?”
嚴世蕃便道:“明人不說暗話,據(jù)我猜測,這個叫錢威的指揮僉事,是不是要發(fā)達了?”
白榆如實答道:“如果張老指揮繼續(xù)留任,錢威在錦衣衛(wèi)體系內(nèi)的地位必定快速躥升。”
嚴世蕃看著外面藍天,悠悠的說:“張爵這種老藩邸,我們嚴黨不敢接觸。
但你能不能把錢威介紹給我,私下里親近親近???”
白榆嚇了一跳,沒想到嚴世蕃居然打這個主意,連忙勸道:“小閣老說笑了,萬萬不可!
去年年底陸炳為何被帝君冷落,就是因為他和文官大臣走得太近,尤其是和徐階完全成了利益共同體。
去年徐階在三大殿工程上未能盡稱帝心,除了我們阻擊原因之外,也有一定緣故是帝君因為陸炳參與其中,產(chǎn)生了些許芥蒂。
這樣的前車之鑒,以小閣老的精明,難道視而不見乎?
錦衣衛(wèi)的核心權力歸根結底只能屬于帝君,小閣老萬萬不要想著插手和操縱啊?!?/p>
白榆的勸告真是發(fā)自內(nèi)心,苦口婆心,但嚴世蕃卻很蕩漾的“嘿嘿嘿嘿”笑了幾聲。
這讓白榆很莫名其妙,忍不住問道:“小閣老何故發(fā)笑?”
不知道嚴世蕃是不是酒勁還沒徹底過去,笑得更癲了,口中仿佛是喃喃自語道:
“我當然知道,錦衣衛(wèi)核心權力獨屬于皇帝。但你不覺得,越是這樣,觸碰這種權力越驚險刺激嗎?”
白榆:“......”
這是什么見鬼的心態(tài)?怎么嚴世蕃這模樣,有點像是作死邊緣找刺激的癮君子?
政治博弈也能成癮嗎?普通的政治權力博弈已經(jīng)滿足不了嚴世蕃的癮頭了,就想找點更刺激的方式?
要是歷史上的嚴世蕃再多活幾年,是不是還想著玩一下更刺激的造反游戲?
反正他白榆理解不了這么高深的境界,他也就是剛擦了一下政治權力的邊而已。
白榆沒法接話,就看向羅龍文,以眼神示意,老羅你倒是勸勸小閣老別這么作死啊。
暫時好好的活著,安安穩(wěn)穩(wěn)送他白榆今年中舉人、明年中進士不好嗎?
羅龍文更懂嚴世蕃,所以也不知咋勸,小閣老這個心態(tài)屬實不可控。
白榆嘆口氣說:“小閣老啊,別去觸碰錦衣衛(wèi)這個皇帝禁臠了,咱們找點更有意思的事......”
正當這時候,忽然有個家丁從白家過來,對白榆稟報道:“大爺先回去吧!有個任命送到家了!”
白榆一頭霧水,疑惑的問:“我能有什么任命?”
那家丁答話道:“讓你回錦衣衛(wèi)任職,繼續(xù)替父代役百戶,職務提督街道房!”
白榆懵逼了,這個堪比精神病病歷的任命到底是什么鬼?
簡直不知所謂,從何說起???
到底是哪個大佬發(fā)神經(jīng),搞出這么一道任命?
嚴世蕃跳了起來,對白榆喝道:“無恥之徒!你勸我不要觸碰錦衣衛(wèi),你自己卻以身入局!”
白榆只覺得心累,這個維度的時空還是毀滅吧!
半月之內(nèi),先被奸臣嚴嵩說“有傷天和”,又被大太監(jiān)說“沒人性”,今天又被惡名昭彰的嚴世蕃說“無恥”。
不知道的,還以為自己造了多大反人類的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