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婉從馬車上下來,就看到蘇溪月一副活見鬼的模樣,她嘴角微彎。
這的確比看顧昀瑞的黑臉,還要有趣。
忠勇侯還有許多話想要問長子,但是出來一趟也累了,他最終道:“阿瑞,你先回玲瓏苑歇息,正好同清婉說些體己話,等晚上的時候咱們一家人一起用晚膳?!?/p>
‘顧昀瑞’微微頷首,“是,爹?!?/p>
他彬彬有禮,眼神帶著一抹疏離,可是忠勇侯一點都不在意,反而十分心疼,他又安撫了一句,“失憶的事情不要擔心,咱們慢慢想,如果實在是想不起來也沒事,你好好地回來就比什么都要好?!?/p>
“是,爹?!?/p>
‘顧昀瑞’等忠勇侯被馮氏推著輪椅離開后,他轉(zhuǎn)過頭看向了蘇清婉,語氣淡淡道:“夫人,我們先回玲瓏苑吧?”
他說完后抬腿就走,蘇清婉在眾人復(fù)雜的眼神中跟了上去。
身后傳來蘇溪月緩過神兒來有一些失態(tài)的聲音,“夫君,這是怎么回事?他不是應(yīng)該死……”
顧昀瑞捂住了她的嘴,“我們回去再說。”
隨后蘇清婉就聽不到他們的聲音了,想來兩人已經(jīng)沒有了之前的肆無忌憚。
之前他們只需要瞞著忠勇侯就行,可如今‘死去的世子’活著回來了,他們之前的肆無忌憚完全成了笑話。
不得不說,今天是成親幾個月來,最解氣的一天了。
跟在蘇清婉身邊的琴心棋意,腰板都挺直了不少。
等到回了玲瓏苑,顧昀辭臉上疏離的表情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看向蘇清婉的眼神中帶著一種局促,哪怕他藏得很好。
“大……”他話說到一半,頓時卡住。因為眼下這個情景,他喊她大嫂,多少有點不太合適了。
可‘清婉’兩個字就在唇齒之間徘徊,沒有立刻喊出來,因為尊重蘇清婉,不想被她嫌棄自己孟浪。
蘇清婉看著眼前的人,終于跟那個沉默寡言的小叔子對上了號,相比較對方的局促,她落落大方,笑了笑,
“現(xiàn)在沒有外人了,你可以放松了。至于你我之間……我以后就喊你夫君,你喊我清婉可好?”
顧昀辭立刻點頭,“好?!?/p>
他坐下來后,端起桌邊的涼茶喝了一口,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清婉,有一件事我得先同你坦白。其實當初在新婚夜那天晚上與你洞房的……是我?!?/p>
顧昀辭說出來后,整個人輕松了不少。
他一直不希望蘇清婉誤會自己腹中的孩子是大哥的,之前沒有立場說,現(xiàn)在自己名正言順地回來了,第一件事就是要解決這個問題。
蘇清婉有一些腰酸,她靠坐在那,棋意拿了軟枕幫她墊著。
她臉上帶著一抹倦意,畢竟今天出來了大半天了,她身子又重,長長的睫毛半垂著,在眼底遮擋形成了一小片陰影。
顧昀辭見她沒有立刻說話,頓時緊張起來,“清婉,那天晚上我喝醉了,后來就被大哥的人給送到了玲瓏苑來,后來我迷迷糊糊,以為是做夢?!?/p>
他酒量太好了,那天本沒有醉得徹底,可當看到那完美如皎月般的女子,就在自己懷中,顧昀辭在那一刻感覺自己徹底醉了。
大哥一向都擁有最好的,不管是父母的愛護,仕途,最重要的是他還有那么完美的妻子!而自己什么都沒有,所以誤以為是在做夢的剎那,顧昀辭二十多年來第一次任性了。
既然是美夢,那么就讓他不要醒來吧。
明明十分高大魁梧的人,這一刻慌張得好像是一個孩子,他局促不安地站在蘇清婉跟前,甚至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對不起?!?/p>
“我知道。”
兩個人異口同聲,一個一臉驚訝,另外一個則是慵懶從容。
顧昀辭心中涌起一股子難以言明的雀躍,莫非在新婚夜那天晚上,清婉就知道那是他……
蘇清婉看著他心里話都明晃晃地寫在了臉上,輕嘆一口氣,“我是后來聽到婆母跟顧昀瑞的談話,才知道那天晚上的人是你,而我腹中的孩子也是你的。夫君,以后你萬不可這樣喜形于色,這樣就不像顧昀瑞了,容易被人發(fā)現(xiàn)端倪,到時候用失憶也不太好解釋。”
顧昀辭雖然心頭有點失望,失望那天晚上清婉不知道是他,但對于她的訓(xùn)導(dǎo),他還是立刻點頭。
“我都聽清婉的,我只在你跟前這樣,其他時候,我會努力去模仿大哥。”
對方太過于聽話了,蘇清婉其實也不太習(xí)慣面對這樣的‘顧昀瑞’,她深吸一口氣。
“事已至此,我還是得跟你再說一遍,如今你已經(jīng)是忠勇侯府世子顧昀瑞了,開弓沒了回頭箭,你我已經(jīng)上了一艘船,以后不管發(fā)生什么,可都要榮辱與共,同舟共濟。我們現(xiàn)在也跟二房算是徹底結(jié)了仇,以后少不了針鋒相對的時候,倘若你還顧念兄弟情誼做不到這些的話,我會……”
顧昀辭突然握住了她的手,打斷了她,“我做得到的!”
蘇清婉目光落在了兩人握在一起的手上,他的手很大,也很燙。
顧昀辭目光下移,好像是被什么燙了一下,連忙松開了手,他后退半步,一臉歉意,“抱,抱歉。我的意思是,在大哥搶走我的身份那一刻,我就只能做顧昀瑞了。清婉你放心吧,我做得到的。倘若哪里做得不夠好,就得勞煩你提醒我了?!?/p>
蘇清婉忽略到手上剛才那抹一觸即離的溫熱,她微微頷首,“夫君,以后你我就要同舟共濟,榮辱與共了。”
這聲夫君喊得顧昀辭心尖發(fā)麻,感覺自己好像是喝了幾壇陳年佳釀一樣,飄飄然。
蘇清婉卻是誤會了,以為他有一些勞累,關(guān)切道:“夫君,折騰一番你也累了,可以先去休息,我也得午休了。等晚膳的時候,咱們還有一場‘硬仗’要打,一定要打起精神來?!?/p>
被蘇清婉關(guān)心了,顧昀辭耳根更紅了,他點了點頭,“那清婉你也先休息?!?/p>
“嗯?!?/p>
兩人雖然有點相敬如賓的味道,但相處十分和諧,可海棠苑那邊的氣氛,就遠遠比不上玲瓏苑了。
蘇溪月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情緒,再次崩潰。
“顧昀辭怎么還活著?你當初不是說他死了嗎?阿瑞,你倒是說話啊,現(xiàn)在怎么辦,他如果成了顧昀瑞,那么你襲爵是不是更無望了?”
本來以為只要蘇清婉沒有生出來兒子,他們就還有機會,可隨著‘世子’活著回來了,他們就一點機會都沒有了?。?/p>
看著幾近崩潰的蘇溪月,顧昀瑞本人比她還要煩躁。
“閉嘴!你還嫌我不夠煩嗎?”他忍不住吼道。
顧昀瑞坐在那,眼神十分陰沉,一想到剛才弟弟跟蘇清婉相攜離開那一幕,他就憤怒地想要殺人。
世子之位本來是他的啊,現(xiàn)在卻被自己的親弟弟鳩占鵲巢了!
不只是世子之位,如今弟弟頂著他的名字,還馬上要成為大理寺卿了,身上還有軍功,蘇清婉還馬上要給他生孩子了……這一切明明都該是他的??!
蘇溪月被吼得也十分委屈,顧昀瑞明明告訴過她,她才是世子夫人,如今眼看著人家蘇清婉不止做了世子夫人,還是大理寺卿夫人,身后更是有蘇家白貴妃照拂,結(jié)果她現(xiàn)在不止什么都沒有,連孩子都沒有護住。
她怎么越來越不如蘇清婉了?
這一刻蘇溪月心中對顧昀瑞產(chǎn)生了怨懟,但在顧昀瑞心中何嘗沒有怨懟呢?
本就感情不如從前的兩人,心底的信任裂痕越來越大,只不過都因為心機深沉,選擇了暫時隱藏真心。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蘇溪月攥緊帕子,試探問道:“阿瑞,那現(xiàn)在該怎么辦?咱們就這樣認命了嗎?”
“憑什么認命?本來一切都該是我的!”
顧昀瑞抬起頭來眼神陰沉得可怕,但聽到他這樣說,蘇溪月反而松了一口氣。
她走過來,伸手抱住了顧昀瑞,“阿瑞你才是這侯府世子,那些軍功榮耀也本該是你的。他活著回來又能如何?咱們來日方長!”
顧昀瑞把她攬入懷中,親了親她的嘴角,“你說得對,來日方長?!?/p>
這句話,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蘇溪月,還是在安慰自己。
不過他突然想到,其實自己還是有退路的,大不了自己就做回顧昀瑞,不過那個時候,可能就要舍棄溪月了……
傍晚的時候,在主院那邊堂屋擺膳,忠勇侯紅光滿面地坐在最中央,他今天心情實在是好,白天在宮里頭就喝了不少酒,今天又喝了許多。
如果是往常,馮氏肯定要勸他少喝點,但是今天一整天馮氏都還在恍惚著,根本沒有反應(yīng)過來。
蘇清婉見到后,眼底都是譏誚。
兒子活著歸來這可是天大的喜事,結(jié)果馮氏這樣淡漠,蘇清婉都為顧昀辭感覺心寒。
倒是顧昀瑞有意無意地試探著顧昀辭,“大哥,你之前的事情,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嗎?”
旁邊的蘇溪月更是跟著幫腔,“這頭受過傷,可不是小事,大哥你可不能忽視了啊。對了,大嫂你不是跟慕容大夫關(guān)系很好么,那讓他來給大哥看看吧,可別留下什么后遺癥?!?/p>
她的聲音很大,所以立刻引起了一桌子上所有人的注意,蘇溪月突然后知后覺呀了一聲,然后捂住嘴,看向了蘇清婉。
“抱歉啊大嫂,我實在是太關(guān)心大哥了,并沒有說你跟外男關(guān)系好的意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