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黃的葉隨著風紛紛落下時,送來了新的寒意,正是深秋時節(jié),原本綠樹成蔭的驛道也蕭瑟不少。
馬車慢慢悠悠地行駛在鋪滿金紅碎葉的路面上,車輪碾過落葉,發(fā)出細碎的“沙沙”聲,倒成了這寂靜驛道里唯一的活氣。
楚禾便是在這“沙沙”聲里醒了過來,她睜開眼,不知道自已究竟睡了多少日夜。
恍惚了好一會兒,她從軟墊上坐起來,先檢查了一遍自已的身體,并沒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楚禾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周圍,車廂里只有自已,車門肯定是走不了的,她只能悄悄地挪到了窗邊,推開窗戶,試圖從窗口跳出去。
車頂上忽然倒掛下來一個人影,長發(fā)散落,容顏蒼白,紅色的眼眸恰好與車窗里的人直勾勾的對上。
他雙眼一彎,笑盈盈的模樣友善純真,“苗苗不是習武之人,跳窗的話,會受很嚴重的傷哦?!?/p>
話落,他又摸摸下頜,咧開嘴一笑,補了一句:“這話也不對,你身上有鴛鴦蠱,就算受了傷,也只是傷到小蚩衍而已?!?/p>
他居然連鴛鴦蠱都看了出來!
楚禾下意識的往后一挪,看了眼車門,迅速的爬過去,拉開車門的一瞬間,又見到了宛若鬼魅一般的白發(fā)男人已經(jīng)坐在了車門前。
他一手托著下頜,笑瞇瞇的道:“苗苗,你逃不了的。”
這個男人始終是笑容滿面的樣子,天真無害,一雙眼睛更是干凈澄澈,但楚禾卻從他的身上感覺到了一股冰冷的危險。
很神奇的是,這個男人與阿九有著一樣的面容,稍有不同的是,阿九有著介于少年與成年之間的稚氣,然而這個男人的五官顯得更為成熟。
就好似是,他是十年后的阿九。
但縱使他們再是相似,楚禾卻絕對不會把兩人認錯。
“對了,忘了自我介紹了?!彼市Φ溃拔医序繀?。”
就連名字,也與蚩衍很是相似。
楚禾身體不再緊繃,放松下來后,她問:“你到底想做什么?”
“帶你回苗疆?!彼恍?,“你是小蚩衍的媳婦,怎么說也得回他的故鄉(xiāng)去看看,對嗎?”
楚禾點點頭,“你說的不錯。”
他眼光流轉(zhuǎn),盯著楚禾的目光,笑意里藏著一分意外,“苗苗,你不害怕嗎?”
“害怕啊?!?/p>
蚩厭略微疑惑,“可是你現(xiàn)在的模樣,很輕松呢。”
“我知道我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溜不走,害怕也沒有用,還不如放過自已的神經(jīng),讓自已輕松一點?!?/p>
他笑出聲,嗓音愉悅,“苗苗,你可真是太討人喜歡了,我以前怎么就沒有發(fā)現(xiàn)你這個寶貝呢?反倒是叫蚩衍那小子捷足先登了?!?/p>
一模一樣的,宛若紅寶石一般的眼眸里,閃爍著璀璨的光點,也存在著對她的勢在必得。
但他的目光與阿九不同。
阿九看楚禾的眼神,永遠都迸發(fā)著熱烈的愛意,而這個男人的眼里,有著的是殘酷的算計。
蚩厭笑眼彎彎,語調(diào)輕柔,“你知道嗎?看到你與蚩衍在一起,我很驚訝?!?/p>
彼時,他還是滄海洲的林姑娘。
他的記憶時常斷斷續(xù)續(xù),還是林姑娘的他,有時候也會忘記自已的真實身份,只當自已真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醫(yī)女。
偶爾的時候,他看著路過的阿九與楚禾手牽著手,穿梭在大街小巷里時,他竟會生出一種十分奇妙的感覺。
這樣的幸福,他似乎在很久以前也曾擁有。
可是實在是太遙遠了,他忘了很多東西,骨子里卻有種偏執(zhí)提醒著他不該忘記。
于是,他一定要找回曾經(jīng),找回記憶里的那個還未變得模糊的人影。
楚禾說道:“你偽裝的那些身份,如果我猜的不錯,都是你從薛姑娘那里聽來的故事中的人物吧?”
他目露意外,隨后有了狂熱,進了車廂,逼近楚禾,神態(tài)間洋溢著瘋狂。
“你知道她,苗苗,你果然非同一般,快告訴我,她叫什么,她的名字是什么?”
楚禾說:“你忘了她的名字?!?/p>
他滿懷希冀,“是,你快告訴我,她叫什么?”
楚禾微笑,“讓你失望了,我也不知道她的名字。”
他眼里的光彩極速褪去,剛剛還呈現(xiàn)出瘋癲之態(tài)的人,如今又沉寂得可怕。
“是嗎?你也不知道啊。”他退回去,一雙手抱著腿,下頜搭在膝蓋上,面無表情,喃喃自語,“她那么美好,好似是天上人,凡夫俗子當然是不配知道她的名字,當然是不配的……”
他的情緒轉(zhuǎn)變?nèi)绱酥?,更顯詭譎。
楚禾雖然不知道他綁了自已有什么目的,但能夠看出來他現(xiàn)在并不打算殺了她,所以她暫時沒有性命危險,這讓她的膽子又大了許多。
“梟城趙家,是你誘騙了宋聽雪身體里的另一個人格,讓他種下了幽羅花,化身為了索命修羅。”
他眼眸輕動,緩緩笑了一下,“是啊,影隨風那個見不得光的蠢貨,既羨慕又嫉妒宋聽雪,分不清楚自已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我稍微推一把,他便踏入萬劫不復的地步,不是很有趣嗎?”
若是影隨風真的用趙榮月的心臟救了趙疏星,等來日他明白過來自已心中所求是什么,只會痛苦不堪。
若是影隨風臨時后悔,沒有用趙榮月的心救趙疏星,趙疏星的死,還有那些年輕女子的死,只會成為他與趙榮月之間的鴻溝,按照趙榮月的性格,定會讓他自首贖罪。
他正是看中了影隨風扭曲的性格,才故意欺騙他以心換心的法子,而不論影隨風怎么選,他都沒有回頭路。
楚禾又道:“易莫離一家的慘劇,那個把他從墳墓里挖出來的人,也是你?!?/p>
他歪頭一笑,好不活潑,“對呀,是我,世間父母經(jīng)常說手心手背都是肉,對孩子們一碗水端平,可是手心的肉分明比手背多,他們又哪里真的能一碗水端平?”
最終,易莫離的父母選擇了救年幼的次子,只能在痛苦中,無奈的將長子沉眠于故土。
然后,他又當著易莫離的面殺了他的父母,教易莫離把弟弟做成替命傀儡,讓易莫離一顆滿是仇恨的心變得更為扭曲,進而在二十年后,讓易莫離的悲劇到了無法更改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