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放飯的時間剛過不久,水仙又一次空著手從院門口回來,臉上帶著壓抑不住的憤怒。
水仙徑直走向包曉槐占據(jù)的那間廂房,“砰砰”地敲響了房門。
包曉槐慢悠悠地打開門,看到門外站著的水仙,臉上露出毫不掩飾的得意笑容。
“喲,這是想通了?終于肯來孝敬姐姐了?”
她斜倚著門框,目光貪婪地在水仙身上那件還算厚實的棉衣上掃過。
“不過嘛,現(xiàn)在的條件可不一樣了。之前只要值錢玩意兒,現(xiàn)在......姐姐我全部都要!”
她側(cè)身讓開一點,露出屋內(nèi)破桌上擺著的飯菜。
不過是幾塊死面饃饃,和幾碗幾乎看不見油星的菜湯,外加一小碟咸菜。
但在饑腸轆轆的人眼里,這已是無上美味。
水仙喉嚨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
她不平道:“那里面......有我和小理子的份例!你憑什么全都拿走!”
說著,她就要往里沖去搶奪。
包曉槐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忌憚水仙身邊那個身手厲害的小太監(jiān)。
但她左右一看,水仙竟是獨自前來,小理子并不在身邊!
她膽子立刻就壯了,使了個眼色,她身后那兩個高大宮女立刻上前護住了桌子。
水仙“嘗試”了幾下,根本無法突破。
她只能恨恨地一跺腳,轉(zhuǎn)身回了自己那間破殿。
包曉槐看著她狼狽的背影,笑得更加暢快。
她示意身邊一個機靈點的宮女:“跟過去聽聽動靜?!?p>那宮女悄摸跟過去,趴在破窗邊聽了一會兒,很快便回來,臉上帶著竊喜。
“主子,聽到了!那個水仙回去就跟那小太監(jiān)吵起來了!好像是在埋怨小太監(jiān)沒用,護不住吃食?!?p>“那小太監(jiān)似乎也憋著氣,頂了幾句嘴,說什么要走呢!”
包曉槐一聽,樂得拍手:“好!太好了!就要這樣!主仆離心,看她還怎么橫!”
她對那機靈宮女吩咐道:
“你想法子往外面遞個信,就說咱們把事情辦得漂亮,那賤人如今餓得眼冒金星,連身邊最后的依仗都快沒了?!?p>包曉槐眸底劃過一抹得意,“讓麗嬪娘娘放心,但也別忘了答應(yīng)給咱們的銀錢,這冷宮里打點上下,處處都要用銀子!”
“是。”
宮女應(yīng)聲,當(dāng)天夜里,她就在夜色的掩護下,與麗嬪的人在冷宮角門處見了面。
她卻沒有注意到,在她頭頂?shù)姆块芴?,一個清瘦的身影正悄無聲息地潛伏著。
正是小理子。
他冷眼看著包曉槐的宮女與麗嬪身旁新?lián)Q的心腹宮女接頭,看著麗嬪的心腹遞來一袋碎銀子。
等到那宮女揣好銀子返回,小理子才輕盈落地,無聲無息地回到水仙殿內(nèi)。
“主子,確認了?!毙±碜拥吐暬胤A,“包曉槐背后確是麗嬪指使。”
水仙聽完,眼中閃過一絲冷芒,她的桌上擺著些御膳房的糕點,甚至還有剩余,哪里是吃不飽的樣子。
小理子身手極好,根本不似普通太監(jiān),冷宮的高墻對他宛若不存在一般,每天夜里便悄悄出去從御膳房拿點吃的。
這些天,兩人絲毫沒有餓到,反而吃得比包曉槐那群人還要好上不少。
她做出與小理子爭吵的假象,為的,就是讓包曉槐降低戒心,然后揪出她后面的人。
“果然是她?!?p>水仙輕瞇了下眼睛,她心道:
包曉槐的宮女可沒小理子這兩下子,她能與宮外的麗嬪通上氣,唯一的答案,便是守著冷宮的侍衛(wèi)里肯定有著麗嬪的人。
她心中,漸漸有計劃成型。
又過了一日。
包曉槐再次搶走了所有的飯食,得意洋洋地捧著回到自己屋里藏好。
然后和幾個跟班坐在門口,縮著手,等著看水仙的笑話。
果然,沒多久,就見水仙步履虛浮地走到門口,看著空蕩蕩的食盒,臉上露出了絕望。
她快步來到包曉槐面前,聲音似乎因饑餓而顫抖。
“包曉槐!你欺人太甚!你到底想怎么樣?!”
包曉槐皮笑肉不笑道:“想怎么樣?不是早跟你說過了嗎?把帶進來的東西全部給我?!?p>“或者......你跪下來給姐姐我磕三個響頭,叫聲好姐姐,我心情好了,說不定賞你口湯喝?”
“你!”
水仙氣得臉色發(fā)白,與包曉槐在庭院里激烈地爭吵起來,聲音引來了其他幾個院落的人的窺視。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庭院中的爭吵吸引時,小理子悄無聲息地潛入了包曉槐的房間。
他目光銳利,迅速找到了被包曉槐藏起來的食物。
小理子將所有的食物全都弄在一起,堆放在了房間角落一個不甚明顯的老鼠洞前方。
他還挪動了一個箱柜,掩在食物前面,讓這些食物不易被人發(fā)現(xiàn)。
做完這一切,他如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撤離。
庭院里,水仙似乎吵累了,也或許是怕了包曉槐人多勢眾,滿臉委屈地從包曉槐這邊離開,回到了自己那里“砰”地一聲關(guān)上殿門。
包曉槐得意大笑,覺得自己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騎在了水仙的腦袋上撒野。
她帶著跟班們回了屋,打算享用食物。
然而一進門,她就察覺不對勁......
藏食物的地方空了!
“我吃的呢?!”
包曉槐又驚又怒,第一反應(yīng)就是水仙搞的鬼!
“肯定是那個賤人!讓她身邊那個小閹狗趁我們吵架偷進來了!去她屋里搜!”
她氣急敗壞地帶人強行闖入水仙的屋子,激烈地四處翻找,箱籠床鋪都被掀得亂七八糟。
水仙冷眼看著她們?nèi)缤偣钒銇y翻,將自己本就不多的幾件物品扔得到處都是,直到她們一無所獲,才淡淡開口。
“怎么......整日搶我的吃食,自己的吃食找不見了又來疑心我?呵,我用你的話還給你,這分明是做壞事多了,遭了天譴!”
包曉槐搜不到證據(jù),被水仙一句話噎住,卻又無法反駁,只能罵罵咧咧退走。
回到自己房間,包曉槐又是心疼又是憤怒,百思不得其解食物怎么會不翼而飛。
就在她煩躁之時,突然聽到角落里傳來一陣細碎的咀嚼聲!
她循聲而去,半信半疑地掀開那半擋著的破箱柜!
只見昏暗的角落里,密密麻麻的老鼠和幾只不知從哪鉆進來的野貓,正圍在那堆食物殘渣前瘋狂爭搶啃食!
不僅如此,這些畜生還將她箱籠里本就不多的幾件換洗衣物都拖拽了出來,撕咬得破爛不堪!
“??!我的東西……滾開!你們這些該死的畜生!滾開!”
包曉槐發(fā)出凄厲的尖叫,下意識地就想上前驅(qū)趕。
然而。
幾只肥碩的大老鼠被驚動,非但沒跑,反而紅著眼睛吱吱叫著朝她腳邊撲來!
野貓也受到驚嚇,在房中毫無目的地亂竄!
包曉槐嚇得魂飛魄散,連連后退,腳下一滑,直接摔倒在地。
屋里更是被這些肆虐的畜生搞得烏煙瘴氣,臭氣熏天。
遠處的水仙殿內(nèi),小理子將剛才分出帶回的饃饃和菜湯遞給水仙。
水仙慢慢吃著,聽著隔壁傳來的混亂聲,神色淡漠。
再凄慘,不過是自作自受罷了。
是夜,水仙在連著收拾了幾日,稍顯整潔的屋內(nèi)歇下。
前些天,小理子從外面搞來了修繕用的工具,靜悄悄地修好了窗子。
這個冬夜,似乎比起前幾夜好熬了一些。
水仙吃飽喝足,蓋著幾層厚褥,迷迷糊糊地睡著。
夢中,她好似嗅到了一股熟悉的龍涎香氣。
那香氣悄然彌漫在冰冷的空氣里,驅(qū)散了部分霉味。
水羽睫微顫,緩緩睜開眼。
借著從窗外透進來的微弱月光,她看到床前,悄然立著一個高大的身影。
玄色暗紋常服,玉冠束發(fā),不是昭衡帝又是誰?
看到水仙悠悠轉(zhuǎn)醒,昭衡帝緩緩伸出手,微帶薄繭的指腹,輕柔地撫上她清瘦的臉頰。
男人的聲音低啞得厲害:“仙兒......苦了你了?!?p>小理子安靜地守在破殿外面,他知道皇上會來。
這些日子他雖不能明著幫忙,但水仙受得每一分委屈,他都通過隱秘渠道報給了馮順祥。
水仙撐著身子坐起,然后順勢依入他溫暖寬闊的懷中,搖了搖頭。
她的語氣平靜里透著股堅定:“臣妾不苦。能助皇上清除隱患,臣妾甘之如飴?!?p>她微微蹙眉,擔(dān)憂地看向窗外,“只是皇上萬金之軀,怎能冒險來此?若是被人發(fā)現(xiàn)......”
“無妨。”
昭衡帝打斷她的話,將她更緊地擁入懷中,用自己身上的大氅裹住她冰涼的身子。
“馮順祥在外守著,小理子也知情。朕安排得周密,只想......親眼看看你?!?p>他的懷抱溫暖,帶著令人安心的氣息。
水仙依偎著他,她輕輕閉上眼,呢喃道:“皇上能來,臣妾......很歡喜。”
昭衡帝低下頭,吻了吻她冰涼的額頭,然后是眼角,鼻尖......最終,溫柔地覆上她微微顫抖的唇。
水仙感受著男人繾綣的吻,仰著頭承受著他的溫柔。
良久,察覺到他想起身,水仙輕扯住他的衣角,眸光里隱著的委屈,讓昭衡帝心疼不已。
她輕喃,“皇上......不要走?!?p>昭衡帝啞聲收緊了懷抱,“朕不走?!?p>他用大氅裹著她,帝王所用之物并非凡品,單是一件大氅便能擋住一切的寒冷。
水仙卻似乎覺得那大氅不夠溫暖,她將昭衡帝也拉了進去。
夜深了。
月光透過破窗,靜靜灑落,照亮床邊交織的身影。
玄色的大氅覆在兩人身上,隱去了難以言說的親密,偶有起伏,在這清冷的夜里生出了緊密的暖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