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禮和宮里。
水仙并未受“禁足”的陰影影響,她畢竟身為貴妃,內(nèi)務府那群奴才再怎么都不敢苛待她。
之前錢公公失心瘋似地和水仙頂撞,后來水仙協(xié)理六宮后就隨意找了個理由把那錢公公貶去了宮外。
那錢公公的下場還歷歷在目,內(nèi)務府也只敢在小事上動手腳,大事上均是不敢輕慢。
時間一晃又過了半月,日頭熱烈,曬得人暖洋洋的,夏日逐漸接近。
水仙抱著小小軟軟的永寧在臨窗的暖榻上,正拿著個描著各種繡樣的畫冊,柔聲細語地教女兒認著上面的圖畫。
“昭昭看,這是小貓的眼睛,圓圓的,亮亮的……”
相較于永寧的封號,水仙還是喜歡喚她的名字,元昭。
小永寧依偎在母親溫暖柔軟的懷里,被有趣的繡樣吸引,粉嫩的小手指怯生生地要去摸那畫冊的時候......
“砰!”
殿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毫不客氣地猛地推開,撞在墻上發(fā)出巨大的聲響,打破了殿內(nèi)刻意維持的平靜。
永寧嚇得小身子一抖,“哇”的一聲哭出來,死死攥緊了母親香香的衣襟。
只見易貴春穿著一身絳色盤金繡宮裝,滿面寒霜地帶著內(nèi)務府一眾看似精干的嬤嬤太監(jiān),氣勢洶洶地直闖進來。
她無視上前阻攔的聽露、淑兒等人,徑直沖到內(nèi)室水仙面前。
“都被禁足了,還有閑情逸致在這兒教女兒看花樣?”
易貴春猛地將手中兩本賬冊重重拍在水仙面前的紫檀木矮幾上,力道之大,震得茶幾上的茶盞都晃了晃,濺出幾點水漬,弄臟了花樣冊子。
水仙護著永寧,瞧著易貴春的眸色冷冽。
只見易貴春用涂著丹蔻的手指,指向賬冊上幾處用朱砂筆醒目圈出的地方。
“瑾貴妃自己瞧瞧......禮和宮近三月來的用度,竟超出了皇后宮中兩倍有余!”
“光是上等的胭脂就采買了十盒,江南進貢的云錦不下百匹!你如今懷著身孕,用得了這些脂粉?你這分明是拿宮里的銀子當流水花,奢靡無度!”
她一口氣說完,不等水仙反應,目光猛地又釘在嚇得直往水仙懷里鉆的永寧身上。
“再說永寧公主,這么小的孩子,日日跟著被禁足的娘娘,關在這四方天地里,能學到什么好?”
“天長日久,只怕要把這浪費的習性學了個十足!不如由本宮帶回長信宮撫養(yǎng),本宮定會把她教得知書達理,總比跟著你現(xiàn)在強!”
說著,她的手指已經(jīng)碰到了永寧的衣袖。
永寧嚇得放聲大哭,小臉慘白,兩只小手死死攥著水仙的衣襟,怎么也不肯松開。
水仙眼見對方竟敢直接動手,她毫不猶豫地將永寧更緊地護在身后,同時另一只手精準地扣住了易貴春伸過來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動作。
“易妃!”
水仙周身縈繞的,可是貴妃的氣度,一時間竟真的威嚴得令易妃下意識躲避目光。
“動手搶本宮的孩子,誰給你的膽子?!”
她甩開易貴春的手,然后將永寧抱了過來,安撫地輕拍著被如此陣仗嚇到癟嘴的永寧。
說著,水仙指著那采買的冊子,寒聲道:
“那些胭脂水粉、錦緞綢帛,是前幾日皇上見本宮孕期煩悶,特意賞下來讓本宮瞧著開心,給未出世的孩兒預備的!何時輪到你來說三道四!”
一提到皇上,易貴春更氣,水仙句句都在提醒皇上曾經(jīng)對她的寵愛。
這可是易貴春如何都沒享受過的寵愛,即使現(xiàn)在水仙被禁足永樂宮里,易貴春也忍受不了水仙這個賤婢的貴妃之位在她之上的事實!
嫉妒如暗影吞噬她的良心,易貴春如今沒日沒夜地都想殺死面前這個賤婢!
她給旁邊一個太監(jiān)遞了個眼神,太監(jiān)心中叫苦,但如今易妃長兄軍功斐然,皇上特賜讓易妃協(xié)理六宮,他不敢得罪易貴春。
這個微胖的太監(jiān)不得不上前一步,臉上堆著諂媚又為難的笑。
“這、這上面的數(shù)額……確實……呃,確實有些超支的記錄?!?/p>
就在雙方僵持不下之時,殿外傳來小理子的高聲通傳:“皇上駕到——”
眾人皆是一驚。
易貴春反應極快,在昭衡帝大步入殿后,她立刻跪倒在地。
“皇上!皇上您可來了!您看看瑾貴妃她……”
“她用度奢靡遠超應由分例,臣妾拿著賬冊好心來勸誡,她非但不聽,還出言頂撞!臣妾想著永寧公主跟著她恐學壞了性子,提議代為撫養(yǎng)教導,她竟動手推搡臣妾!”
“皇上,臣妾一切都是為了后宮節(jié)儉,為了公主好??!”
昭衡帝俯視著喊冤的易貴春,他瞥了眼桌上那兩本賬冊,又落在軟榻上躲在水仙身后,小臉上還掛著淚珠的永寧身上。
如此場景,昭衡帝神色卻未有變化。
他并未細查賬冊,甚至沒多問一句,便仿佛已然采信了易貴春的話,轉頭對水仙淡淡道:
“你既在禁足期間,本該謹守本分,靜思己過。用度超支,惹人非議,確是你的不是?!?/p>
他頓了頓,仿若沒看到水仙驟然蒼白的臉色,輕易地下達旨意:“即日起,禮和宮一應用度減半,不得再有任何特殊?!?/p>
“瑾貴妃,你就在宮中好好反省吧。”
易貴春聞言,眼中閃過狂喜,立刻就要趁熱打鐵,再次提出將永寧帶走:“皇上圣明!那永寧公主她……”
然而,昭衡帝卻抬手打斷了她的話,目光落在緊緊依偎著母親、滿臉驚恐的永寧身上,語氣似乎緩和了些許。
“永寧年紀尚小,驟然離開生母,恐不適應,于成長不利。暫且……還是跟著貴妃吧?!?/p>
易貴春臉上的喜色一僵,瞬間變得難看。
昭衡帝將永寧留在水仙身邊,是否代表著他對水仙的情意還沒完全斷絕?
就在易貴春疑心時,昭衡帝話鋒隨即又是一轉。
他看向她,語氣變得柔和起來。
“易妃,你膝下無子,朕知道你宮中時常孤清,喜愛孩子。這次瑾貴妃孕育雙胎,也是上天恩賜?!?/p>
“待她生產(chǎn)之后,若是皇子……朕便允你,抱一個到長信宮撫養(yǎng),也算圓了你做母親的心愿,日后也好有個依靠。”
這話瞬間澆滅了易貴春方才的不快,讓她喜出望外!
若是她能撫養(yǎng)皇子!
這是何等的恩寵......她幾乎能想象到自己未來母憑子貴的風光場面!
她連忙重重磕頭,聲音都因激動而顫抖:“臣妾謝皇上恩典!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易貴春低著頭,深深地將眸底的激動和得意掩去。
皇上的態(tài)度,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他不是不想將孩子給她,而是想將皇子給她!
確實,永寧一個公主算不上什么,但若她能撫養(yǎng)皇子......
皇后、太后之位,豈不是唾手可得。
易貴春心中驚喜萬分,抬頭的時候忍不住朝著水仙的方向得意一撇。
水仙此刻卻低垂著頭,掩去所有情緒,溫順中透著些許不甘。
“臣妾……遵旨,謝皇上恩典?!?/p>
唯有那藏在袖中的指尖,悄然用力掐了一下掌心,用那輕微的刺痛來維持臉上的痛苦,配合著昭衡帝,將這場戲圓滿地演完。
易貴春志得意滿地離開了禮和宮。
一回到長信宮,她便迫不及待地屏退了所有宮人,只留下絕對的心腹。
她坐在梳妝臺前,對著妝臺上的菱花鏡,撫摸著皇帝新賜給她的珍珠簪,嘴角是無法壓抑的笑容。
她越想越得意,立刻吩咐心腹鋪紙研墨,遂起身將今日皇帝的承諾詳細寫進密信,尤其是強調(diào)了自己即將獲得皇子撫養(yǎng)權的喜事。
寫好后,她用火漆仔細封好,喚來心腹侍女,低聲吩咐:“立刻!火速送回府上交給我兄長!不得有誤!”
侍女領命,匆匆離去。
易貴春心中激動未散,她在原地踱步幾圈,忍不住輕笑出聲,喃喃自語。
“等本宮擁有了皇子,易家如日中天,便是這后宮里最尊貴的女人!水仙啊水仙,你個賤婢,就算能生又如何?還不是要乖乖送到本宮手里?”
長信宮里,傳來了她得意而囂張的笑聲。
不久后,易府書房內(nèi),易興堯剛剛換上一身銀灰色的騎射裝,正對著落地銅鏡整理袖口。
冷白的膚色在深色衣料的映襯下更顯俊美凌厲,墨發(fā)一絲不茍地束起,露出輪廓分明的側顏,以及高挺的鼻梁。
整個人透著一股冷硬的銳氣。
有侍者匆匆而入,恭敬地呈上密信。
易興堯漫不經(jīng)心地拆開,目光快速掃過。
當看到“皇帝許送龍子”那幾個字時,他冷白的指尖死死攥緊了信紙,力道之大幾乎要將紙張捏碎,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出蒼白色。
瞬間,他眼底翻涌起駭人的偏執(zhí)陰狠,周身氣壓都低了下去。
“她想要龍子?”
易興堯聲音低沉,帶著一種攝人的戾氣,“問過我同不同意了嗎?!”
他猛地轉頭,眸光凌厲看向心腹:“回去告訴易妃!讓她想辦法,盡快讓皇上徹底厭棄水仙,把人弄出宮來!越快越好!”
男人的語氣急促而瘋狂,帶著難以理解的狂熱:“等水仙到了我身邊,她那尚在肚子里的孩子,便不必留了!”
“我的女人,怎能誕下其他男人的賤種!”
易興堯的話,令侍者心頭一驚。
那可是龍種,若是這話被傳出去……
易興堯卻不顧這些,他的目光掃過書桌一角那敞開的紫檀木盒,里面靜靜躺著一支簡單的銀簪。
那是他曾經(jīng)贈予水仙,又被水仙進宮前留下在他房中的,一直被他珍藏至今。
他伸手拿起那支簪子,冰涼的金屬觸感讓他眼底的瘋狂稍稍沉淀,轉化為一種更深沉、更病態(tài)的占有欲。
男人指尖反復摩挲著簪身上簡單的紋路,語氣陰冷又帶著些許扭曲的溫柔,仿佛情人間的低語,卻令人毛骨悚然:
“你明明答應了,要等我回來……你只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