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粉混著水,轉著圈地往嗓子里鉆。
水仙痛苦地在干草上蜷縮著,她似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連躺著都要來回翻滾。
滾著滾著,鮮紅的血就從棉質(zhì)羅裙上滲出來,山洞里彌漫著一股血腥味。
“易興堯!你可真要害苦了我!”
水仙抬起臉,上面盡失血色,愈發(fā)顯得她眸色黑白分明,看向易興堯的目光里透著十足的痛苦。
“給她看!”
易興堯嘴唇顫抖了下,若不論其他,他其實長得真是唇紅齒白。
在外面奔波了這么久,他的嘴唇還是帶著一抹不自然的、近乎于血液顏色的猩紅色。
郎中是被臨時拎過來的,此時見到水仙臉色不對,他冷汗俱下,竟是瞬間就軟了腿。
“老夫......老夫不善婦人之癥,再說了,連草藥都沒有......”
水仙似是在忍受極大痛苦,用手緊攥著地上的干草,干草幾乎都要被揪散了。
“快去......找人救我......”
她吐出這幾個字后,徹底力竭,臉色煞白地暈倒在干草上。
易興堯一只手拎起已經(jīng)癱軟成一灘的郎中,沉聲囑咐了幾句,便飛快地離開了山洞。
離開前的最后,易興堯回眸看了眼暈倒在山洞里的水仙。
只見血色已經(jīng)彌漫開來,裙擺上染著的血宛如曼陀羅般罪惡地盛開。
那瓶盛著藥粉的瓷瓶歪在旁邊的地上,瓷瓶碎成了幾片,里面藥粉沒剩多少,顯然被水仙喝了大半。
都是他!可她為什么要懷上別人的孩子!
易興堯心中一痛,再也在此地停留不了,飛也似地離開了山洞。
離開前,他吩咐死士,守好山洞不要讓易夫人進去!
——
易興堯確實走了。
水仙閉著眼睛等了快一炷香的時間,都沒有聽到易興堯去而復返的聲音。
她剛才畢竟是假裝昏迷,聽到了易興堯離開前對死士的囑咐。
死士們?nèi)缃竦闹饕蝿帐强粗追蛉?,不要趁著易興堯不在進了山洞。
他們都在外面,離水仙這里最近的,也只有守在門口的死士。
那兩個人時不時地往里面看上一眼,也并不想進來。
水仙這才試探性地睜開了眼睛,她將昨夜易興堯給她墊著睡的披風拿過來,然后一手壓著自己的胃部,一手用他的披風緊捂著自己的嘴,將剛才喝下去的東西全都嘔了出來。
自昨日一早她就沒怎么吃好,肚子里除了那點藥以外什么都沒有。
濃黑的藥汁被他的披風所吸收,她就地蹭了點土丟到角落里,這樣才能掩蓋住那刺鼻的藥味。
水仙的確是喝了,可她也知道如何去吐出來。
她用手輕撫了下肚子,心中一聲低嘆:情勢所迫,我也沒辦法,你們堅強一點,給娘親幫幫忙......
做完這一切,水仙便扶著腰從干草堆上起了身。
易興堯大早上發(fā)瘋,突然讓她喝藥,水仙并沒有任何充足的準備,更不用說昨夜才到的這處山洞。
一切都發(fā)生的出乎水仙意料,這并不是一個逃跑的好時機,但水仙知道,她若是現(xiàn)在不跑,易興堯那個瘋子還不知道要做出怎樣瘋狂的事情來。
至于裙擺上的血......
水仙皺著眉撕下了一塊衣裙的內(nèi)襯,簡單包扎了下自己被割傷的大腿內(nèi)側。
剛才翻滾的時候,趁著一切凌亂,山洞里的光線也不好。
水仙便抓起一片剛才裝著墮胎藥的瓷瓶碎片,心一狠就割傷了自己的大腿內(nèi)側。
血流的比她想象中還要多,倒是誤打誤撞地成就了她毫無血色的、蒼白的臉。
將傷口包扎好,水仙便企圖往山洞的深處走去。
離開前,她甚至將干草堆團成了自己身形的大致樣子,遠遠一看倒真像是個人的樣子。
一邊出口有死士、易夫人,或許,另一邊能有生機存在......
遇到如此險境,甚至是因易興堯突然的發(fā)瘋而準備不及時的險境,水仙也沒時間慌亂了,她只能強制自己冷靜下來。
可這山洞畢竟是經(jīng)驗豐富的易興堯等人挑選的,為了更好的防守,特意選了一個只有一邊出口的。
水仙無奈,只能在山洞里摸著黑尋找著可能的出口......
......
山洞外。
易夫人雖然是易興堯的母親,但死士都是易興堯在軍中一手培養(yǎng)出來的。
她企圖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用水仙的存在耽誤易興堯的前程為題,想要說服堅守在山洞口的死士。
可死士之所以是死士,正是因為他們極為忠誠。
死士不是聽不明白易夫人的意思,他們心中或許也不明白為何易興堯非水仙不可。
但他們不會質(zhì)疑主子的決定,無論易夫人如何費盡口舌,他們都如同沉默的墻壁般站在山洞前,守著洞口,不讓易夫人進去。
他們卻不知道,他們與易夫人的這番糾纏,反而給了山洞里水仙的可乘之機。
終于。
有一個死士察覺到了不對。
當他不知道第幾次往山洞里看去的時候,看到的仍舊是那道俯臥在干草堆上的身影。
可他眉毛一挑,發(fā)現(xiàn)了些不對勁。
隨手堆出來的形狀,畢竟不能細看。
恰好,這個死士閑暇時喜歡砍切尸首,對人的構造頗為精通。
“我進去看看?!?/p>
死士扶著劍柄,就往山洞里走去。
山洞里沒有任何光線,為了不被人發(fā)現(xiàn),他們并未點燈。
死士手持火折子,可那火光實在太過微弱,只能照亮不大的空間。
他來到干草堆旁,在看到那俯臥的“人形”實則是一堆干草的時候,死士的瞳孔在黑暗里一縮。
“不......”對。
話還未說完,就有一個石塊突然猛擊他的后腦。
“砰”一聲悶響,水仙看著這個年輕的男人面部朝下地倒了下去。
他的身體恰好倒在草堆上,并不在水仙的計劃之內(nèi),但恰好減弱了倒地的聲音。
呼。
水仙用最快的速度吹熄了火折子,她并沒有去看那年輕的死士的狀況。
她現(xiàn)在自身都難保,更何況能關注別人了?
山洞重新恢復了黑暗,水仙捏著石頭的手在顫抖。
黑暗里,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黏膩的血液沾在她的手指上,是那個年輕死士的。
她殺了......
水仙繃緊呼吸,她不能去想。
易興堯身邊的人,不是無能之輩,盡管水仙已經(jīng)很輕了,但畢竟剛才她企圖弄暈這個自己進來的死士。
那一擊,幾乎用了水仙全身的力氣。
聽聞悶響,山洞口的死士便給了旁邊人一個眼神,讓他保護好易夫人,然后就低聲朝著山洞里問道。
“易八六,怎么了?”
他們成為死士的那天,便只有代號,沒有名字。
無論之前是什么人,成為易興堯死士的那天,便只是他的工具,只是一條隨時可以犧牲的人命。
山風刮過樹林,發(fā)出嗚嗚的聲響。
除此之外,一片靜謐。
門口的這個死士隱約察覺到不對,沖著周圍所剩無幾的死士打了幾個手勢,便一個人往山洞里面走去。
走到了干草堆旁邊,他用火折子看到了地上生死不知的易八六,他的腦袋后面模糊一片,滲出的血染紅了下面的干草。
看到易八六如此慘狀,這個剛進來的死士第一件事不是去查看易八六的狀態(tài),而是極快地檢查了不遠處的昏迷在干草堆上的水仙。
他伸出手探了下水仙的鼻息,確認水仙還有氣,他才松了口氣。
這些天,他將易興堯對水仙的在意都看在了眼里。
若是水仙真的出了事,他們也不用活了。
突然。
他借著火折子微弱的亮光,他對上了水仙黑白分明的眼睛。
怎么會!
這個念頭剛閃過他的腦海,血就從額角流了下來。
再機敏的死士,也抵不住下意識的反應。
他不自覺地抬手輕撫了下額角,在看到手指上沾染的血色的瞬間,手上的力氣就一松。
火折子落了地,與前一個死士帶進來的不同,這一個正好落在干草上。
那位置,也恰好是水仙剛才緊攥著石頭,將自己的手掩藏在干草里的位置。
火苗“嗖”地躥了起來,在一片黑暗里撕開了一道暖黃色的光暈,映出了水仙浸滿冷汗的臉。
她竟然,就這么解決了兩個。
水仙自己都沒想到,第一個是她突然生出靈感,可以在黑暗里隱藏,趁著人進來先檢查干草堆那邊的時候,突然襲擊。
等第一個倒地了,水仙看著那個人倒下的位置,距離旁邊不遠的干草。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當時竟然直接將原本堆成人形的干草用最快的速度打散,然后自己躺在了最開始的地方。
沒有人會提防一個昏迷的人,水仙如此想。
可她沒有想到......她的計劃竟然都成功了!
火光沖天,映得山洞里一片火亮。
易夫人余光瞥見那抹亮,下意識地朝著山洞的方向看了過去。
她恰好看到的,是水仙清醒的眼睛。
這個賤婢!
易夫人當即對旁邊剩下的幾個死士怒吼出聲,“你們這群廢物!快殺了那個賤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