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sG水仙被昭衡帝抱著,乘坐著帝王的明黃色轎輦,一路從慈寧宮回了禮和宮。
她昏沉沉地靠在昭衡帝的肩膀上,時而醒來,又發(fā)暈地闔上眼簾。
馮順祥如今已經(jīng)不攔了,他已然知道了水仙在昭衡帝心中的重量,昭衡帝的龍體也不是抱她一次兩次就能壞的。
于是馮順祥快步跟在昭衡帝的身后,卻是再也沒開口勸他讓奴才們抬著皇貴妃。
禮和宮見自家娘娘又是臉色蒼白被抱回來的,銀珠等人連忙打簾燒水,準(zhǔn)備后續(xù)的伺候事。
昭衡帝親自將水仙抱進內(nèi)室,他將水仙輕柔地放在了榻上,然后寸步不離地在水仙的身旁守著。
時間一點點流逝著,聽露和銀珠為首的宮人們知趣地沒有打擾內(nèi)室的皇上,只將茶水備好,點心放好,便安靜地守在門外。
不知過了多久,榻上的人兒睫毛終于輕輕顫動了一下,隨即緩緩睜開了眼睛。
“仙兒?你醒了?”
昭衡帝心中一喜,然而喜色還未完全,便看見水仙的一滴淚劃過眼角,掉在一旁錦緞面的方枕上,暈染開一片深色,仿佛枕上綻開了朵花。
昭衡帝薄唇輕抿了下,心中有些疼,但還是溫聲道:“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水仙卻仿佛聽不見他的問話,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悲傷里,喃喃低語,她微啞的聲音里充滿了自責(zé)。
“是臣妾無用……連為太后娘娘祈福這樣的小事都做不好,非但不能為太后分憂,反而讓皇上為難……臣妾真是沒用……”
水仙越說越哭,即使昭衡帝溫聲勸慰,她仍舊十分傷心,撇過臉朝向床榻里面,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般滾落,看起來十分可憐。
昭衡帝主動從榻邊的繡凳上挪去了床榻上,他不顧水仙的抗拒,將她從床上抱了起來。
身貼著身,手握著手,他用自己的溫度溫暖發(fā)冷的水仙。
“是母......是太后她存心刁難,你剛生產(chǎn)完便讓你跪佛堂,若她不是朕的母后,朕真想斥責(zé)她愧為國母,愧為人母!”
今日太后磋磨水仙,昭衡帝的心卻徹底冷了。
他不明白,母后向來偏寵端親王,端親王的一切都是母親親自挑選好的。
而對他......母親從來就沒有偏心過。
都說愛屋及烏,母親竟會如此對待生產(chǎn)未愈的水仙,也足以體現(xiàn)她對他的心意有多么的令人心寒!
這時,裴濟川適時到了禮和宮正殿,再次掀簾進來,打斷了帝妃的溝通。
裴濟川面露驚訝,想要轉(zhuǎn)身退出,卻被昭衡帝喚來為水仙請脈。
現(xiàn)在什么事都不如水仙的身子來得重要!
裴濟川再次診脈后,仍然是那副說辭。
“此乃郁癥深重之兆,都說憂思傷脾,驚恐傷腎,娘娘如今心緒極度不穩(wěn),萬不可再受任何刺激......”
昭衡帝看著懷中默默垂淚,容顏憔悴的水仙,再想到她在慈寧宮佛堂暈倒的情形,一股混雜著心痛、憐惜的情緒將昭衡帝的吞沒。
最終,全部化為了對太后的怨懟。
“朕知道了?!?/p>
昭衡帝不避諱站在門邊的裴濟川,他將水仙更緊地?fù)ё?,如同宣誓般在她耳邊低語,“從今往后,朕絕不會再讓任何人、任何事來擾你清靜,讓你受半分委屈!”
水仙也知道負(fù)面情緒夠多了,她要的是帝王的憐惜,而不是帝王的厭棄。
如果一個人從早到晚地嘆氣,任誰也要煩躁。
她緩緩將臉上的眼淚擦凈,可眼角還泛著晶瑩的淚光,她緩緩頷首,信任地看向昭衡帝,滿心滿眼都是他,“臣妾相信皇上......”
“皇上,臣妾努力變好,陪著孩子......也陪著皇上?!?/p>
昭衡帝見她略有好轉(zhuǎn),心中擔(dān)憂微松。
他收緊手臂,擁緊她,“仙兒,咱們都好好的。”
——
翌日,又是一道圣旨從禮和宮里傳出。
旨意中以皇貴妃產(chǎn)后體弱為由,嚴(yán)令六宮妃嬪并所有宮人:非皇帝親詔,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前往禮和宮打擾皇貴妃靜養(yǎng),違者嚴(yán)懲不貸。
說來也是怪了。
這一模一樣的旨意分明早在水仙晉為皇貴妃的時候就發(fā)了。
即使皇上一時間糊涂,他身旁擬旨的馮公公,甚至那些伺候筆墨的小太監(jiān)也不會都糊涂了。
結(jié)合昨日隱隱傳出的太后將瑾皇貴妃召去慈寧宮待了不到一個時辰就離開的消息,后宮里許多人都品出了些意思。
起先,大家都只是猜測,畢竟沒有任何的證據(jù)。
直到昭衡帝暗中差人在宮中散播,如今瑾皇貴妃好不容易養(yǎng)好的身體驟然變糟,也是因為慈寧宮那一位主子的緣故。
如今昭衡帝在乎水仙,他自然是不肯讓水仙再受委屈的。
水仙算起來不過只跪了小半天的佛堂,雖說導(dǎo)致了暈倒,但在這個吃人的后宮里,暈倒又算得了什么?
可昭衡帝就揪住這件事不放了,甚至還大做文章。
他不僅暗中限制了當(dāng)朝太后的后宮權(quán)利,甚至以這件事去堵那些前朝老臣的嘴。
前朝晨會時,當(dāng)再有迂腐的言官想舊事重提,暗示皇貴妃專寵,甚至坊間流傳其命格克皇后、太后時,昭衡帝直接冷臉打斷。
“皇貴妃為朕延綿子嗣,幾經(jīng)生死,勞苦功高!如今身染郁癥,太醫(yī)斷言乃因之前為太后離宮祈福勞累,加之近日因太后一病不起導(dǎo)致的憂思所致!”
“爾等身為朝臣,不思體恤功臣,反而在此妄加非議,究竟是何居心?!”
“莫非真要逼死朕的皇貴妃,讓朕的皇兒淪為無母之人,讓朕淪為不知感恩之人,被天下人戳脊梁骨,爾等才甘心嗎?”
皇上不講理起來,朝堂上最能言善辯的言官也要瞠目結(jié)舌。
怎么水仙的病就是因為替太后擔(dān)憂了呢?怎么他們上諫瑾皇貴妃德不配位,就變成了要致皇帝于不忠不孝不義的地步了呢?
有頭鐵的言官還想再次上諫,直接被昭衡帝威脅。
“若再想污蔑瑾皇貴妃與太后不和,造成后宮動蕩,朕會命人將你母你妻全都扔進河里,看你來得及救誰!”
這下,朝堂上是真的安靜了。
再也沒人敢就瑾皇貴妃的事情上諫,畢竟這件事他們確實站不住腳,本來還能用些祖宗規(guī)矩、先皇錯誤去警告,如今被昭衡帝這么一威脅,他們便頗有默契地齊刷刷住了嘴。
畢竟,沒人想去河里撈自己的老母和老妻!
——
在外面逐漸風(fēng)平浪靜的時候,禮和宮大門緊閉,隔絕了外界的全部紛擾。
水仙靠在軟榻上,身上鋪著錦被,正用著補身的湯藥,聽著聽露低聲向她匯報著宮內(nèi)外輿論的動向。
“……如今宮里都在議論太后娘娘太過嚴(yán)苛,娘娘您真是受了大委屈了。前朝那邊,皇上發(fā)了話后,也暫時沒人敢再明著非議您了?!?/p>
聽露語氣中帶著終于解氣的快意。
水仙靜靜地聽著,唇角勾起一抹幾不可察的冰冷弧度。
搬回禮和宮,借太后之手坐實產(chǎn)后郁癥,博取皇帝更深的憐惜與帝王的保護……
這第一步計劃,已然成功。
回想佛堂那場昏迷的戲碼,水仙心中并無多少后怕。
她本就沒有真的昏厥,一切不過是依照與裴濟川商議好的來演。
她賭的,就是昭衡帝對太后的不信任,以及對自己毫無理由的偏寵。
她賭昭衡帝絕不會讓太后的太醫(yī)碰她,而會第一時間召來裴濟川。
而且,這場賭局,她從一開始就立于不敗之地。
即便出現(xiàn)最壞的變故,太后的太醫(yī)真的為她診了脈,識破她并未昏迷,最多也不過是給她按上一個恃寵而驕、假暈爭寵的罪名。
對于如今圣眷正濃、剛誕下皇子且體弱的她而言,這樣的罪名不痛不癢。
反倒是太后,設(shè)下如此簡單又極易被破解的局,讓水仙在算計之余,竟生出幾分可憐她來。
太后當(dāng)年也是從尸山血海里殺出來,步步為營才登上后宮頂峰的女人。
但如今她會昏招頻出,無非兩個原因。
其一,是昭衡帝這個兒子太過優(yōu)秀。
當(dāng)年奪嫡之爭,與其說是太后為兒子鋪路,不如說是昭衡帝憑借自身能力與魄力,生生殺出一條血路,最終將母親推上了太后之位。
從他那被養(yǎng)廢了的親弟弟端親王身上就能看出,太后能有昭衡帝這樣的兒子,實屬意外之喜,而非她教導(dǎo)有方。
其二,便是這三年太后當(dāng)?shù)锰惨萘恕?/p>
身處權(quán)力巔峰,不僅后宮無人敢忤逆,就連昭衡帝在與其撕破臉前,也要敬著她,順著她。
“孝”字大過天,她已習(xí)慣了所有人都匍匐在她腳下,習(xí)慣了她的意志不容置疑。
過久了這樣舒服的日子,難免大意,習(xí)慣了用身份和輩分壓人,卻忘了她的兒子早已不是需要她庇護的皇子,而是執(zhí)掌生殺予奪的帝王。
水仙用盡最后一點補身的湯藥,心中并無太多的得意。
令太后挫敗并非她的最終目標(biāo),真正需要防的,還是只有中宮那位......
她低聲吩咐聽露:“去告訴裴太醫(yī),我這‘郁證’,接下來該慢慢好轉(zhuǎn)了……分寸讓他把握好,既要顯得是靜養(yǎng)起了效,又不能好得太快,引人疑心。”
“是,娘娘。”
聽露應(yīng)下,一邊接過了水仙手中的白瓷碗。
水仙目光轉(zhuǎn)向窗外,看向愈濃的秋色,眸色寸寸變深。
“還有,讓我們的人把眼睛放亮些,仔細(xì)留意坤寧宮那邊的動靜?;屎蟆^不會甘心一直被軟禁著?!?/p>
真正的反擊,現(xiàn)在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