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公安廳外。
那名一直沉默的中將,目光如鷹隼,掃過沙瑞金和高育良慘白的臉,最終落在了剛剛被特勤人員簇擁過來的趙援朝身上。
他沒有多余的話,只是重重地拍了拍趙援朝的肩膀,那力道,帶著兄弟間無言的慰藉與滔天的怒火。
“走。我們進去??纯词莻€什么牛鬼蛇神,敢對軍長動刑!”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我們倒要看看,漢東省公安廳,是個什么龍?zhí)痘⒀?。?/p>
趙援朝點了點頭,臉色依舊平靜,但眼神深處,卻是一片冰封的湖面,寒氣逼人。
他什么都沒說,只是邁開了腳步。
他一動,那群將星大佬便如眾星拱月般,自然而然地將他護在,形成一道由橄欖綠和將星構筑的、無堅不摧的墻。
軍靴踩踏在省公安廳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發(fā)出的“咔、咔、咔”
聲,整齊劃一,沉重如鼓點,每一下都敲在沙瑞金和高育良的心臟上。
那不是腳步聲,那是戰(zhàn)鼓。
那是大軍壓境的號角。
沙瑞金和高育良,兩位在漢東省權柄滔天的人物,此刻卻像兩個做錯了事的學生,跟在這支憤怒的軍隊后面,連大氣都不敢喘。
沙瑞金的后背已經(jīng)被冷汗浸透,襯衫黏在皮膚上,又冷又濕。
他腦子里一片空白,所有的政治智慧、所有的手腕口才,在這一堵由純粹的暴力和意志凝聚而成的墻面前,都顯得那么可笑和無力。
他偷偷瞥了一眼高育良。
高育良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扶著眼鏡,目光低垂,在研究地磚的花紋。
但他那緊抿的嘴角和偶爾抽動一下的眼角,暴露了他內心的極度不平靜。
高育良在思考,在飛速地盤算。
他知道,今天這事,已經(jīng)不是漢東省能扛得住的了。
他要考慮的,是如何在這場即將到來的政治風暴中,保全自已。
公安廳大樓內的警察們,一個個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呆立在原地。
他們看著這群肩扛將星、煞氣騰騰的軍人,簇擁著一個同樣氣勢不凡的男人,浩浩蕩蕩地穿過大廳,走向審訊區(qū)域。
那種發(fā)自骨子里的鐵血氣息,壓得他們幾乎喘不過氣來。
這陣仗,別說見過,他們連聽都沒聽說過。
“是哪個審訊室?”
脾氣火爆的周副司令扭過頭,瞪著跟在最后面的祁同偉。
祁同偉一個激靈,不敢有絲毫怠慢,連忙小跑著上前,指著走廊盡頭的一間房:“首長,就是那間,7號審訊室?!?/p>
眾人加快了腳步,那沉重的軍靴聲在狹長的走廊里回蕩,形成了可怕的共鳴。
很快,他們就站在了7號審訊室的門外。
門是關著的,但可以想象,門背后,那個叫侯亮平的年輕人,此刻或許還在為自已揪出了一個“大老虎”而沾沾自喜,絲毫不知道門外已經(jīng)站著一群足以決定他生死的閻王。
空氣凝固了。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扇冰冷的鐵門上。
沙瑞金知道,不能再等了。
一旦這扇門被推開,一旦這些怒火中燒的將軍們看到里面的場景,后果將不堪設想。
他必須做點什么,哪怕是最后一搏。
“各位首長!”
沙瑞金的聲音有些嘶啞,他強迫自已站出來,擋在了那名準備推門的中將面前。
“請……請聽我解釋一句?!?/p>
中將停下了手,但眼神依舊冰冷,在看一個死人。
“沙書記,你還有什么可解釋的?”
周副司令的暴脾氣又上來了,指著門罵道,“解釋你們漢東的公安干警,是如何英勇無畏,連現(xiàn)役軍長都敢抓,都敢審嗎?!”
“不,不是……”
沙瑞金的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拋出了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他認為最管用的一張牌。
“這里面……這里面審訊的那個同志,叫侯亮平?!?/p>
他頓了頓,加重了語氣,希望能引起這些軍中大佬的注意和忌憚。
“他是……鐘老的女婿。”
他口中的“鐘老”,自然是指那位在政法系統(tǒng)德高望重,門生故舊遍天下的鐘正國。
沙瑞金想,這層關系,足以讓任何人投鼠忌器。
鐘老的威望,鐘老在軍中的人脈,足以化解眼前的滔天怒火。
然而,他想錯了。
錯得離譜。
在他這句話說出口的瞬間,整個走廊的溫度驟然下降到了冰點。
死的寂靜。
緊接著,是火山的爆發(fā)!
“什么?!”
最先炸開的是周副司令,他那雙銅鈴眼睛瞬間布滿了血絲,怒視著沙瑞金,要將他生吞活剝。
“他媽的!你說什么?!”
一聲粗暴的國罵,震得整個樓層都嗡嗡作響。
“鐘正國的女婿?!”
他上前一步,一把揪住了沙瑞金的衣領,那力道之大,讓沙瑞金這位省委書記雙腳都有些離地。
“他鐘正國的女婿怎么了?!啊?!”
周副司令的唾沫星子都噴到了沙瑞金的臉上:“他鐘正國的女婿是天王老子嗎?!他鐘正國的女婿就能對我軍的軍長用刑?!就能造反嗎?!”
“我……”
沙瑞金被他揪得面色漲紅,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徹底懵了。
他預想過很多種可能,唯獨沒有想到,搬出鐘老的名頭,非但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像是往烈火上澆了一大桶汽油!
另一位一直保持著沉穩(wěn)的中將,此刻臉色也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他沒有像周副司令那樣動手,但他的話,比動手更具殺傷力。
“好啊?!?/p>
他緩緩點頭,目光從沙瑞金臉上,轉向了高育良,最后落在了那扇緊閉的審訊室門上。
“真是好??!我們今天算是開了眼了!”
他冷笑一聲,那笑聲里充滿了無盡的嘲諷和冰冷的殺意。
“原來在你們漢東,有后臺的干部,就可以無法無天!就可以把槍口對準自已的軍隊!仗著有個當大官的老丈人,就敢動搖國之柱石!”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字字如刀,剜在沙瑞金的心頭。
“沙瑞金!我問你!”
“這是不是你們漢東的規(guī)矩?!”
“是不是只要背景夠硬,就可以騎在軍隊的脖子上拉屎撒尿?!”
“你告訴我,這他媽的是誰給他的膽子?!是你沙瑞金,還是他老丈人鐘正國?!”
一連串的質問,如同重錘,一錘接著一錘,砸得沙瑞金魂飛魄散。
完了。
徹底完了。
他搬出的不是救命稻草,而是催命的符咒。
他把鐘老也拖下了水。
對于這些一生戎馬、將榮譽和尊嚴看得比生命還重的軍人來說,侯亮平的行為本身,就是對整個軍隊的公然羞辱。
而沙瑞金企圖用“后臺”來滅火,誰知道觸碰了他們最敏感、最厭惡的逆鱗!
這等于是在告訴他們,侯亮平之所以敢這么做,就是因為他有恃無恐!
就是因為他背后有人!
這性質,瞬間就從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檢察官的愚蠢行為,上升到了有組織的、有預謀的、對軍方的政治挑釁!
高育良在旁邊看得心驚肉跳,他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與沙瑞金拉開了一點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