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根本不相信眼前這個看起來文質(zhì)彬彬的中年人會是什么大官。
在他看來,這不過是對方在虛張聲勢。
“你!你!”
沙瑞金氣得渾身發(fā)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這輩子,都沒受過這種奇恥大辱。
而就在這時,被推倒在地的那個老太太,也就是梁三喜的妻子韓玉秀,看到了人群中的趙援朝。
她渾濁的眼睛里,瞬間爆發(fā)出了光亮。
她掙扎著,哭喊出聲:“援朝!是援朝兄弟嗎?!”
梁盼盼也看到了,她扶著自已的母親,絕望地哭喊道:“援朝叔叔!救命啊!他們要拆我們的家!他們要打死我們??!”
這兩聲哭喊,像兩把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了趙援朝的心上。
他再也無法保持那份冰冷的平靜。
滔天的怒火,從他的胸腔里,轟然炸開!
他沒有再看沙瑞金一眼,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參謀長周守京和兩名警衛(wèi)員立刻就要跟上,卻被趙援朝一個不容置疑的眼神制止了。
他要親自去。
不是以一個軍長的身份。
而是以一個兵,一個鋼七連的兵的身份。
去為自已的老連長,去為自已的嫂子和侄女,討一個公道!
他幾步就走到了那群混混的面前,他的出現(xiàn),像是一堵無形的墻,讓那群叫囂的混混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
趙援朝的目光,落在了那個滿臉橫肉的金鏈子黃毛身上。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冬日里的寒風,刮得人骨頭疼。
“我,二十集團軍,趙援朝?!?/p>
“我再問一遍,誰給你們的膽子,在這里強拆?!”
黃毛被趙援朝的氣勢鎮(zhèn)了一下,但隨即,那種亡命之徒的兇悍就占了上風。
他被一個外來人當著這么多手下的面質(zhì)問,覺得面子上掛不住。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趙援朝,然后獰笑一聲。
“二十集團軍?軍長???我好怕啊!”
他夸張地拍了拍胸口,引得周圍的小弟一陣哄笑。
“我管你他媽是哪個集團軍的!告訴你,在京州這塊地界,是龍你得盤著,是虎你得臥著!老子上面是區(qū)政府!是開發(fā)公司的老板!”
他用手指著趙援朝的鼻子,囂張到了極點。
“別說你一個當兵的,我告訴你,今天就是天王老子來了,這樓,也得給我拆了!”
說完,他猛地一揮手,對著身后那群已經(jīng)蠢蠢欲動的小弟們吼道: “還看什么?!把這幾個多管閑事的,都給我扔出去!”
黃毛的一聲令下,那群小混混就像是得了指令的瘋狗,嗷嗷叫著就朝著趙援朝和沙瑞金等人沖了過來。
他們手里拿著的撬棍、扳手,在陽光下閃著冰冷的光。
沙瑞金和李達康這些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官員哪里見過這種陣仗,嚇得臉色發(fā)白,連連后退。
“反了!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沙瑞金氣得渾身哆嗦,指著那群人,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現(xiàn)在最后悔的,就是今天出門沒讓警衛(wèi)帶槍!
眼看那群混混就要沖到面前,沙瑞金下意識地,也是出于極度想要在趙援朝面前挽回局面的心態(tài),他猛地一咬牙,竟然挺身而出,擋在了趙援朝的身前。
“住手!你們都給我住手!我是省委書記沙瑞金!你們誰敢動手,就是暴力抗法,罪加一等!”
他聲色俱厲地吼道,試圖用自已的身份做最后的努力。
然而,這群已經(jīng)被金錢和暴力沖昏了頭腦的亡命之徒,根本不信。
“去你媽的省委書記!”
一個沖在最前面的混混,舉起手里的橡膠棍,就朝著沙瑞金的肩膀砸了過去,“老子今天還就打書記了!”
沙瑞金嚇得閉上了眼睛。
但預想中的疼痛并沒有傳來。
一只手,一只快如閃電、穩(wěn)如泰山的手,抓住了那根落下的橡膠棍。
趙援朝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在了沙瑞金的身前,他面無表情地看著那個動手的混混,手腕輕輕一擰。
“咔嚓!”
一聲清脆的骨裂聲響起。
那個混混發(fā)出了殺豬慘叫,橡膠棍“當啷”一聲掉在地上,他抱著自已那只以一個詭異角度扭曲的手腕,疼得滿地打滾。
這一下,鎮(zhèn)住了所有人。
剩下的混混都停下了腳步,驚疑不定地看著趙援朝。
黃毛也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斯斯文文的男人,動起手來竟然這么狠。
而就在這時,被人群護在身后的韓玉秀,用盡全身的力氣,哭喊了出來:“援朝!援朝兄弟!他們要把我們趕出去??!他們說我們這是違章建筑,要我們立刻搬走,不然就活埋了我們??!”
梁盼盼也哭著說:“援朝叔叔,我爸的遺像……我爺爺?shù)倪z像……還在屋里!他們不讓我們拿出來啊!”
這兩句話,徹底點燃了趙援朝心中最后的一根引線。
違章建筑?
活埋?
連英雄的遺像都不準拿?
好!
好一個京州!
好一個漢東!
趙援朝的胸中,那股壓抑了太久的,從對越反擊戰(zhàn)的戰(zhàn)場上帶回來的鐵血煞氣,再也無法抑制,轟然爆發(fā)!
他猛地推開擋在身前的沙瑞金,那股巨大的力量讓沙瑞金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這一刻,他不再是運籌帷幄的將軍,不再是和政客博弈的軍方大佬。
他只是鋼七連的一個兵。
一個眼睜睜看著自已老連長的遺孀和孤女,在自已面前被人如此欺凌的兵!
他一步一步地,朝著黃毛走了過去。
他每走一步,身上的氣勢就攀升一分。
那不是官威,那是在尸山血海里殺出來的,真正的殺氣!
黃毛被這股氣勢駭住了,他感覺自已面對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頭從地獄里爬出來的猛獸。
他下意識地后退了兩步,色厲內(nèi)荏地吼道:“你……你想干什么?我告訴你,你敢動我一下,我……我讓你走不出京州!”
趙援朝根本沒有理會他的叫囂,走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了他那條掛著粗大金鏈子的脖子。
黃毛將近兩百斤的壯碩身體,在趙援朝的手里,就像是一只小雞仔,被輕而易舉地提離了地面。
黃毛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雙腳在空中亂蹬,雙手拼命地去掰趙援朝的手,卻發(fā)現(xiàn)那只手像鐵鉗一樣,紋絲不動。
“呃……呃……”
他喉嚨里發(fā)出痛苦的呻吟,感覺自已快要窒息了。
周圍的小弟們都嚇傻了,他們從來沒見過自已的老大被人這樣收拾。
“你們是哪個公司的?”
趙援朝的聲音,像是從九幽地獄傳來,不帶感情。
“放……放開……老大……”
一個小弟鼓起勇氣,哆哆嗦嗦地喊道。
趙援朝的眼神掃了過去。
那個小弟被那眼神一看,嚇得雙腿一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負責人是誰?讓他,滾出來,見我!”
趙援朝一字一頓地說道,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幾分。
黃毛感覺自已的眼珠子都要凸出來了,他拼命地拍打著趙援朝的手臂,示意自已有話說。
趙援朝手一松,將他扔在了地上。
黃毛像一灘爛泥一樣癱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臉上寫滿了驚恐。
他知道,自已今天踢到鐵板了,一塊能把他砸得粉身碎骨的鐵板!
“我……我們是……是輝煌地產(chǎn)的……”
他哆哆嗦嗦地說道。
“負責人呢?”
“負……負責人是……是公司的拆遷部經(jīng)理……王……王經(jīng)理……”
就在這時,黃毛被羞辱和恐懼沖昏了頭腦,他看到手下的小弟們都畏畏縮縮地看著他,邪火涌上心頭。
他猛地從地上一躍而起,對著身后那群發(fā)呆的小弟們咆哮道:“都他媽看什么戲呢!給我上!一起上!弄死他!出了事老子一個人擔著!”
被他這么一吼,幾個平日里最是兇悍的混混,也紅了眼。
他們知道,今天這事,已經(jīng)不能善了了。
不把眼前這幾個人放倒,他們以后也別想在京州混了。
“干他媽的!”
“拼了!”
幾個混混嘶吼著,抄起手邊的工具,再次沖了上來。
其中一個離得最近,也是最愣頭青的混混,看到墻角靠著一把不知道是誰丟下的鐵鍬,他想也不想,一把抄了起來。
他看到趙援朝是這群人里最能打的,擒賊先擒王,他怒吼一聲,雙手舉起那把沉重的鐵鍬,用盡全身的力氣,朝著趙援朝的后腦勺,狠狠地拍了下去!
“援朝!小心!”
“軍長!”
“不要!”
沙瑞金、周守京、梁盼盼……
所有人的驚叫聲,在這一刻,同時響起。
然而,一切都太快了。
趙援朝剛剛制服了黃毛,注意力都在前方,根本沒料到身后會有人用這種方式下死手。
那把銹跡斑斑,邊緣還帶著泥土的鐵鍬,在空中劃過一道致命的弧線。
沙瑞金和李達康的眼睛,猛地睜大,瞳孔里充滿了無盡的恐懼和絕望。
他們幾乎能預見,當這把鐵鍬落下去之后,將會發(fā)生什么。
那將是漢東省,天崩地裂的開始。
“砰!”
一聲沉悶到讓人心臟驟停的鈍響,清晰地傳到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耳朵里。
時間,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慢放鍵。
所有人都看到,那把骯臟的鐵鍬,結結實實地,砸在了趙援朝的頭上。
趙援朝的身體,猛地一僵。
他甚至沒有來得及回頭,整個人就像一棵被攔腰砍斷的大樹,向前踉蹌了兩步。
鮮血,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從他的頭發(fā)里涌了出來,順著他的臉頰,染紅了他的衣領。
他沒有立刻倒下。
那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軍人意志,支撐著他搖搖欲墜的身體。
他緩緩地轉(zhuǎn)過身,那雙曾經(jīng)銳利如鷹的眼睛,此刻卻慢慢失去了焦距,變得有些茫然。
他看到了沖上來的周守京,看到了滿臉驚恐的沙瑞金,看到了撲過來哭喊的韓玉秀和梁盼盼。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個舉著鐵鍬,已經(jīng)徹底嚇傻了的年輕混混的臉上。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吐出了一個字。
“兵……”
然后,他再也支撐不住,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軍長!”
周守京發(fā)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嘶吼,他飛撲過去,在趙援朝后腦勺著地之前,堪堪將他抱在了懷里。
溫熱的鮮血,瞬間浸透了周守京的軍裝,那觸目驚心的紅色,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絕對的混亂,在這一刻,轟然爆發(fā)。
“警衛(wèi)員!控制現(xiàn)場!”
周守京抱著昏迷不醒的趙援朝,雙目赤紅,對著那兩名一直遵守命令沒有上前的警衛(wèi)員,發(fā)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
那兩名警衛(wèi)員,也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特種兵王,看到自已的軍長倒在血泊里,早已是怒火攻心。
得到命令,他們?nèi)缤瑑深^出閘的猛虎,瞬間就動了。
他們沒有拔槍。
在這種情況下,開槍的后果太嚴重。
但他們的動作,比槍更致命。
一個閃身,沖到那個還舉著鐵鍬發(fā)呆的混混面前,一記干脆利落的擒拿,卸掉了他的胳膊,再一腳踹在他的膝蓋上,讓他慘叫著跪倒在地。
另一個警衛(wèi)員,則像一陣風一樣,沖進了那群同樣嚇傻了的混混當中。
拳,肘,膝,腿。
沒有任何花哨的動作,每一擊都精準地打在人體的脆弱關節(jié)上。
不到十秒鐘。
包括黃毛在內(nèi),所有參與動手的混混,全部躺在了地上,不是斷了胳膊,就是斷了腿,一個個哀嚎不止,再沒有了半分之前的囂張氣焰。
這雷霆萬鈞的一幕,把周圍的居民都看呆了。
而沙瑞金和李達康,則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頭,徹底癱軟了。
他們不是被警衛(wèi)員的身手嚇到,而是被眼前這無法挽回的后果,嚇得魂飛魄散。
一個集團軍的軍長。
中將。
在他們的地盤上,在他們的眼前,被地痞流氓用鐵鍬開了瓢,人事不省,生死不知。
這不是工作失誤。
這不是領導責任。
這是謀逆。
這是天塌下來了!
“快!快叫救護車!不!不能叫地方的救護車!”
周守京抱著趙援朝,聲音都在發(fā)抖,他對著一名警衛(wèi)員吼道,“用我們的車!立刻!馬上!去省軍區(qū)總醫(yī)院!通知醫(yī)院!準備全院最好的外科專家!快!”
他不敢相信地方的醫(yī)療系統(tǒng),他只相信部隊。
警衛(wèi)員立刻沖向指揮車。
周守京抬起頭,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沙瑞金。
那眼神里,沒有了下級對上級的尊重,沒有了軍人對地方官員的客氣。
只有刻骨的仇恨和冰冷的殺意。
“沙瑞金!”
他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從牙縫里擠出來的,“這就是你的漢東!這就是你給軍長的交代!”
“我告訴你!如果我們的軍長有任何三長兩短!”
“你們漢東??!所有的人!都得給他陪葬!”
說完,他再也不看沙瑞g金一眼,小心翼翼地抱著趙援朝,在警衛(wèi)員的幫助下,把他抬上了那輛寬大的軍用指揮車。
車隊不再是緩緩行駛,幾輛軍車如同發(fā)狂的野獸,發(fā)出了刺耳的輪胎摩擦聲,不顧一切地沖出了狹窄的小區(qū)道路,朝著省軍區(qū)總醫(yī)院的方向,風馳電掣而去。
現(xiàn)場,只留下了一地哀嚎的混混,一群驚魂未定的居民,和幾個如同石雕一樣,僵在原地的漢東省高級官員。
沙瑞金雙腿一軟,“噗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
他沒有去看那些被制服的混混,也沒有去聽周圍的嘈雜。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著地上那灘還在不斷擴大的,刺眼的血跡。
那是趙援朝的血。
是一個中將的血。
也是他沙瑞金,乃至整個漢東官場,即將流的血。
他嘴唇哆嗦著,喉嚨里發(fā)出意義不明的嗬嗬聲,許久,才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
“天……塌了……”
軍車走后,現(xiàn)場陷入了詭異的死寂。
哀嚎的混混,驚恐的居民,還有那幾個失魂落魄的省市領導,構成了一副荒誕而又恐怖的畫面。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市委書記李達康。
他看著跪在地上的沙瑞金,看著那灘刺眼的血,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他知道,現(xiàn)在不是發(fā)呆的時候,再發(fā)呆,他們所有人都得死!
“書記!沙書記!”
他沖過去,一把將沙瑞金從地上拽了起來,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而變得尖利,“現(xiàn)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快!封鎖現(xiàn)場!控制所有嫌疑人!通知省公安廳!不!直接通知公安部!這件事,已經(jīng)不是我們漢東省能處理的了!”
被他這么一吼,沙瑞金像是回過神來,他茫然地看了一眼李達康,又看了看周圍,眼神里充滿了絕望。
“處理?怎么處理?”
他慘笑一聲,“李達康,你告訴我,怎么處理?一個集團軍軍長,在省委書記和市委書記的眼皮子底下,被地痞流氓打得生死不知!你讓我怎么跟中央交代?怎么跟軍委交代?”
“我們……完了……”
高育良也走了過來,他這位一向以沉穩(wěn)和智慧著稱的政法委書記,此刻臉上也再沒有了半點血色。
他扶了扶眼鏡,鏡片下的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恐懼。
“書記,達康書記說的對?,F(xiàn)在最要緊的,是控制事態(tài),等待中央的雷霆之怒。我們……我們必須做點什么?!?/p>
就在這時,刺耳的警笛聲由遠及近,姍姍來遲的京州市公安局的警察,終于趕到了現(xiàn)場。
帶隊的,正是剛剛被李達康在電話里罵得狗血淋頭的那個分管治安的副局長。
他帶著大批警察沖進小區(qū),看到現(xiàn)場的景象,尤其是看到沙瑞金、李達康、高育良三位大佬都在,而且一個個面如死灰,他差點嚇得當場尿了褲子。
“沙……沙書記,李書記……這……這是怎么回事?”
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道。
李達康看到他,就像是看到了一個出氣筒,一個耳光就扇了過去。
“啪!”
“我操你媽的趙東來!我操你媽的京州公安!”
李達康徹底失態(tài)了,他指著那個副局長的鼻子破口大罵,“你們都是干什么吃的?!啊?!市中心發(fā)生這么大的暴力強拆,你們的人呢?都死了嗎?!現(xiàn)在才來?來收尸嗎?!”
那副局長被打懵了,捂著臉,一句話也不敢說。
“別他媽廢話了!”
李達康吼道,“把這些雜碎!所有的人!全都給我銬起來!帶回局里!給我用最嚴厲的手段審!我要知道,他們是誰的人!背后是誰在撐腰!挖!給我往死里挖!就算是天王老子,也給我挖出來!”
“是!是!”
副局長連滾帶爬地指揮手下的警察,把那些還在地上哼哼的混混一個個銬了起來。
而另一邊,在風馳電掣開往醫(yī)院的指揮車里。
周守京半跪在車廂里,用手死死按住趙援朝頭上的傷口,鮮血不斷地從他指縫里涌出來,怎么也止不住。
他拿出自已的衛(wèi)星電話,手抖得幾乎拿不穩(wěn)。
他知道,他現(xiàn)在打出去的每一個電話,都將引爆一顆政治核彈。
他首先撥通了二十集團軍的作戰(zhàn)值班室。
“我是周守京!立刻給我接通大軍區(qū)司令部!一級戰(zhàn)備狀態(tài)!不!特級戰(zhàn)備狀態(tài)!”
他的聲音嘶啞而又瘋狂,“我部軍長趙援朝同志,在漢東省京州市,遭遇暴徒襲擊,頭部受重傷,現(xiàn)正送往省軍區(qū)總醫(yī)院搶救,生死不明!重復!我部軍長遇襲!生死不明!”
電話那頭,作戰(zhàn)值班室的值班參謀,聽到這個消息,手里的筆“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軍長遇襲?!
這簡直是建國以來聞所未聞的惡性事件!
“周……周參謀長……您……您確定嗎?”
“我用我的黨性和人頭擔保!”
周守京怒吼道,“立刻上報!立刻!”
掛斷電話,他沒有絲毫停頓,又撥出了另一個他最不愿意撥打,但又必須撥打的號碼。
那是京城,一個他無比熟悉,也無比敬畏的號碼。
電話很快被接通,那頭傳來一個蒼老但威嚴的聲音。
“喂?”
周守京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涌了出來。
“老……老首長……”
他的聲音哽咽了,“我是……小周啊……”
電話那頭,正是趙援朝的父親,退役多年的老將軍,趙蒙生。
趙蒙生聽到周守京這帶著哭腔的聲音,心里咯噔一下,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
“小周?出什么事了?是援朝嗎?”
“老首長……”
周守京泣不成聲,“軍長他……軍長他……在漢東……為了保護老連長梁三喜的家人……被……被暴徒用鐵鍬……打了頭……”
“他現(xiàn)在……正在車上……全是血……我……我止不住啊……”
電話那頭,陷入了死的沉默。
周守京甚至能聽到,老將軍那瞬間變得粗重無比的呼吸聲。
許久,趙蒙生的聲音才再次響起,那聲音,平靜得可怕,平靜得讓周守京感到一陣陣的發(fā)寒。
“查?!?/p>
“給我查?!?/p>
“我要知道,是誰,動的手?!?/p>
“我要知道,是誰,在背后?!?/p>
“小周,照顧好援朝。我……馬上就到?!?/p>
掛斷電話,周守京癱坐在車廂里,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事情已經(jīng)完全失控了。
一個憤怒的集團軍,一個出離憤怒的老將軍,再加上中央即將降下的雷霆之怒。
漢東省,這個曾經(jīng)繁華的省份,即將迎來一場史無前例的,足以將一切都碾為齏粉的風暴。
而在風暴的中心,沙瑞金的辦公室里。
那部紅色的,代表著最高權力的電話,發(fā)出了催命鈴聲。
沙瑞金看著那部電話,身體抖得像篩糠。
他知道,他必須去接。
他也知道,電話那頭等待他的,將是什么。
他顫抖著伸出手,拿起了聽筒。
那將是他政治生涯中,接到的,最后一個電話。
沙瑞金拿起那部紅色電話的手,重若千斤。
“喂?”
他的聲音,干澀得像是砂紙在摩擦。
電話那頭,沒有咆哮,沒有質(zhì)問,只有一個平靜到冷酷的聲音。
“沙瑞金同志,我是誰,你應該知道?!?/p>
沙瑞金的心臟,猛地一縮。
這個聲音,他只在最高級別的會議上聽到過。
那是代表著國家最高權力中樞的聲音。
“首長……”
沙瑞金的腰,不自覺地彎了下去,電話那頭的人,就站在他面前。
“漢東省,很好嘛。”
那個聲音不帶波瀾,“地方政府,已經(jīng)可以公然襲擊我軍高級將領了。下一步,你們是不是準備獨立建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