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逐星似乎看穿了他的疑惑,唇角彎起一個極淺的弧度:“王爺先前說過或許被頂替了科舉資格、奪了前程的寒門士子,遠不止我爹一人?!?/p>
謝翊寧點頭。
晏逐星便繼續(xù)道:“那這么多年,青州會不會還有很多不為人知的冤假錯案?那些被關在牢獄中的無辜百姓,他們的家還在嗎?他們的親人還等得到他們嗎?”
謝翊寧眼前一亮。
明白她想要說什么了。
晏逐星的目光從謝翊寧臉上移開,重新落回父親身上,聲音沉穩(wěn):
“王爺若能肅清吏治,重審舊案,還無辜者清白。屆時,那些沉冤昭雪、得以重見天日之人,便是無處可去之人?!?/p>
“我們棠家村有現(xiàn)成的土地,雖已荒蕪,但稍加開墾便是良田。我們有重建的屋舍,雖暫是空殼,卻能遮風擋雨?!?/p>
“與其讓這些人出獄后再次流離失所,成為隱患,不如由朝廷出面,將他們妥善安置。”
她的那筆銀子,還有用處。
倒不如之后將血金籠抄沒的銀子拿來給那些百姓重建房屋。
不過事情能不能落實,還得拜托永安王。
她又看向了謝翊寧,語氣愈發(fā)誠懇:“王爺撥亂反正,還他們清白,是恩。朝廷再予他們新地、新屋、新籍,助其安身立命,更是再造之恩。此乃雙重的仁政!”
“將他們安置于重建的棠家村。分給每戶屋舍、田地,登記造冊,成為新的棠家村民。朝廷給他們一個家,他們必會以家為念,勤懇勞作,安分守己,對朝廷、對王爺感恩戴德,死心塌地!”
“如此一來?!标讨鹦情L長吐出了一口氣。
“棠家村的空殼便有了魂。廢墟之上,便能真正生出新的血肉與炊煙。這也將成為皇上治理青州、澤被蒼生的一塊豐碑!”
她的話音落下,房間里一片寂靜。
謝翊寧的眼中光芒更甚。
這哪是“好辦法”這么簡單?
這簡直是個天大的好主意。
他的小恩人就是聰明。
科舉舞弊之事一旦爆出來,雖然眾人會先罵那些狗官,但父皇的清譽多多少少都會受到影響。
若是按小恩人說的辦,把冤案平反了,把無辜放出來的人再好好安頓。
老百姓們只會覺得:“皇上圣明啊!查清了冤案,還給了沒活路的人一條生路?!?/p>
這樣名聲不就回來了?!
值!
太值了!
看來回京之后,他得讓父皇對小恩人數(shù)恩并賞,只讓棠家兄弟進國子監(jiān)遠遠不夠。
棠風陵更是聽得心潮澎湃。
如此一來,棠家村將永遠不會被人忘記。
世世代代都將有人記得那些死去的人。
“那就依婋婋所言,重建棠家村?!碧娘L陵的眼眶又一次濕潤了。
這一回,不是哀傷與委屈,是喜極而泣。
謝翊寧點點頭,當即吩咐下去:“本王覺得這個主意甚好。鳴珂,你問問秦朔,邢天海的嘴撬開了么,若是撬開了,你帶人將他老巢抄了。”
“王爺冷靜!”晏逐星聽到這話,嚇得心跳都漏了半拍。
“您雖然貴為王爺,但沒有朝廷明旨,沒有三司會審的定罪文書,您就派人直接去抄了一個朝廷正四品知府的府邸?這不合適吧。”
她語速飛快,幾乎是搶著說完的。
“您擅自抄家,這是在打朝廷的臉,是在挑戰(zhàn)皇上的權(quán)威。往輕了說,這叫僭越,往重了說有心人完全可以扣您一個藐視朝廷法度,甚至圖謀不軌的大帽子?!?/p>
“到時候,您非但幫不了那些受冤屈的人,反而會把自己也陷進去,讓皇上為難。”
謝翊寧聽到這話,一愣,隨后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又板起臉盯著她:“在你心里,本王就是這等魯莽之人?”
“當然不是?!标讨鹦勤s忙否認。
她知道即便永安王私自命人抄了青州知府的家,皇上也會相信他,說不定還會私底下補一個手諭,說那是他早已允許的。
但朝堂上那些大臣可不會那么想,他們怕是巴不得永安王多多犯錯,好找他的不痛快。
雖然永安王可能不在乎別人攻訐他,但她也不想讓他背負那些無謂的罵名。
“王爺在我心里,足智多謀,驍勇善戰(zhàn),聰慧過人……”晏逐星搜腸刮肚,一連串好詞兒不帶喘氣地往外蹦。
硬生生把謝翊寧原本抿成一條直線的嘴角,給夸得明顯上揚起來,那點故意板起的嚴肅也維持不住了。
“你倒是慧眼識珠,聰慧過人?!被乜淞岁讨鹦且痪洌@才開口解釋。
“本王的意思是,把他私底下藏的銀子悄悄拿了。明面上什么也不說,誰能知道呢?”
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被夸贊后的輕快。
晏逐星恍然大悟。
原來永安王打的是這個主意。
就像他們悄悄拿了秦王妃留下的銀兩一樣,這一回也可以悄悄地把邢天海的銀子拿走。
神不知,鬼不覺。
“王爺英明!”晏逐星立刻送上最真誠的贊美,臉上笑意盈盈。
一旁的棠家人看得目瞪口呆。
這跟他們想象中的天潢貴胄、威嚴王爺完全不一樣?。?/p>
私下里,王爺和婋婋相處,竟是這般……這般……
棠家人一時之間竟然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
看王爺那嘴角翹的,感覺再夸兩句,他那無形的尾巴都要翹上天了!
原來,永安王殿下竟如此吃無腦夸獎這一套?
眾人面面相覷,心中若有所思。
就在這時,沉重的腳步聲伴隨著拖拽聲傳來。
秦朔像拖死狗一樣,將被折磨過后的邢天海拖了過來。
邢天海渾身血污,臉上滿是痛苦和恐懼,早已沒了半分昔日知府的威風。
“回王爺,事情已經(jīng)問清楚了。”秦朔拱手匯報。
這邢天海倒是硬茬子,先前不管挨了什么打都不說,最后還是把他兒子帶過來,當著他的面剁了邢文瑯兩根手指,邢天海這才招了。
“說。”謝翊寧微微頷首。
“是?!鼻厮伏c頭,將整件事條理清晰地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