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遠(yuǎn)侯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去看看你母親吧,她惦念你許久?!?/p>
“不了?!标堂鬟h(yuǎn)脫口而出的竟是拒絕。
定遠(yuǎn)侯有些驚訝,沒想到他會這么說。
晏明遠(yuǎn)捂著頭,痛苦不已。
他現(xiàn)在不知道該怎么面對母親,更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晏逐星。
他現(xiàn)在誰都不想見。
“父親,孩兒千里迢迢趕路歸家,如今疲憊不已,先行回屋休息了?!标堂鬟h(yuǎn)沖定遠(yuǎn)侯匆匆行了一禮,紅著眼眶大步離開了。
定遠(yuǎn)侯沒有阻攔他,扭頭看向了一旁候著的芰荷。
“聽到了吧,不是我不讓他見你家夫人,是他不愿見?!?/p>
芰荷臉色有些發(fā)白。
夫人如今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大少爺不肯見她,恐怕身子會遭受不住打擊。
她恍惚地回了院子。
瞧見她,溫如霜急切地探頭出來:“明遠(yuǎn)呢?不是說他回府了么?”
“大少爺說趕路累了,先回屋休息了?!避梁芍е嵛岬鼗卮?。
“是不是晏鴻升出爾反爾不愿意讓他見我了?”溫如霜激動大吼,還岔了氣,連連咳嗽好幾聲。
芰荷趕忙上前替她撫背,紅著眼眶道:“侯爺并未阻攔大少爺前來?!?/p>
“我不信?!睖厝缢幌嘈抛约禾蹛鄣拈L子會不見自己。
“肯定是晏鴻升那王八蛋跟他說了什么,挑撥了我們母子的關(guān)系?!?/p>
“你命人將我抬到大少爺?shù)脑鹤尤?,我就不信,見不著明遠(yuǎn)了?!?/p>
芰荷只得聽命。
溫如霜來到了長子的院落,不曾想,卻依舊見不到人。
“夫人,大少爺沐浴更衣結(jié)束,已經(jīng)睡下了。”晏明遠(yuǎn)的小廝有些尷尬地開口。
溫如霜著急道:“睡下了就把他叫醒啊!我可是他的親生母親,他都不愿見我嗎?”
小廝只得應(yīng)下,轉(zhuǎn)頭去叫晏明遠(yuǎn)。
不一會兒,他又出來了。
他忐忑地開口:“夫人,大少爺太累了,回來之后服了藥入睡,如今……叫不醒……”
溫如霜哪里還能不明白晏明遠(yuǎn)的意思。
他就是不想見她。
“哈哈哈哈哈。”想通了這一點,溫如霜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枉她為了他放棄侯府主母之位,放棄自己的性命,可他竟然連她最后一面也不愿意見。
真不愧是晏鴻升的好兒子啊。
父子倆流的血,都是一樣的冷漠。
溫如霜笑出了眼淚,而后淡淡道:“回吧?!?/p>
得知她要走,晏明遠(yuǎn)終于推開窗看向了她回院子的必經(jīng)之路。
看著母親離去的背影,晏明遠(yuǎn)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娘,您讓我冷靜冷靜,明日,孩兒再去見你?!?/p>
他喃喃自語。
卻不知,今夜一別,便是永別。
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想著家中的事情,怎么也睡不著。
直到天空泛起了魚肚白,他才稍稍有了睡意。
沒過多久,便聽到了小廝喚他起身用早膳。
晏明遠(yuǎn)想了想,決定親自去請母親用膳賠罪。
昨夜是他的不對。
洗漱更衣后,他親自去大廚房取了早膳給母親送去。
不曾想,都這個時辰了,母親的臥房依舊緊閉。
他看向了芰荷:“母親怎還未起身?”
“夫人說昨夜沒休息好,想多睡會兒,讓我們別打擾她?!避梁晒ЧЬ淳吹鼗卮?。
“既是如此,那我就在這等母親醒來吧?!标堂鬟h(yuǎn)坐下,命人去書房拿了書,一邊看書一邊等溫如霜醒。
不曾想,過了兩個時辰,眼看都要到用午膳的時辰了,屋子里依舊靜悄悄的,沒有任何聲音。
晏明遠(yuǎn)微微蹙眉,看向芰荷。
“你去瞧瞧,母親怎的還不醒?”
芰荷應(yīng)下。
不一會兒,晏明遠(yuǎn)就聽到了臥房傳來芰荷的尖叫聲。
他手一松,書便落到了地上。
他顧不得撿起,快步趕了過去。
他一到,就瞧見芰荷癱軟在地,小臉煞白,哆嗦著指著床上。
晏明遠(yuǎn)的心猛地一沉,幾步搶到床邊。
只一眼,他渾身的血液都仿佛瞬間凍住了。
母親靜靜地躺在床上,雙眼緊閉,臉色是駭人的青灰。
暗黑粘稠的血跡正從她的雙眼、雙耳、鼻孔和嘴角緩緩流出,在她慘白如紙的臉上劃出一道道長長的血痕。
“娘——!”晏明遠(yuǎn)踉蹌著撲到床邊,雙腿發(fā)軟,幾乎要跪倒在地。
他想伸手去擦掉那些可怖的血痕,手指卻抖得不成樣子,懸在半空,遲遲不敢落下。
母親死了。
七竅流血而亡。
晏明遠(yuǎn)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整個人像是被定住了一般,沒有動彈。
直到定遠(yuǎn)侯趕來,他才猛地驚醒。
“父親!”
晏明遠(yuǎn)撲通跪倒在定遠(yuǎn)侯腳邊,眼淚洶涌而出,哭得渾身發(fā)顫,
“是我害死了母親!都怪我!要是昨晚我沒跟她賭氣,肯來見她一面,她就不會想不開了。”
此刻他懊悔得恨不得殺了自己。
定遠(yuǎn)侯沒理他,目光掃過床上溫如霜的慘狀,驚訝地看向枕邊那封信:“這是什么?”
他像是剛發(fā)現(xiàn),一把抓起信拆開。
飛快看完,定遠(yuǎn)侯立刻捶胸頓足,假哭起來:“如霜!你怎么這么傻?。 ?/p>
他手一松,遺書飄落在地。
晏明遠(yuǎn)慌忙爬過去,一把抓起信紙,眼睛急急掃過字跡。
每看一句話,他的臉就白上一分。
看到最后那句【唯愿吾兒明遠(yuǎn)此生平安順?biāo)?,不因母過而蒙塵。】
母親臨死都在為他著想,他卻連她最后一面都不肯見!
“我混賬!我就是個畜生!”
他雙眼猩紅,徹底崩潰,抬手就狠狠朝自己臉上扇去。
耳光聲啪啪作響,又快又狠,仿佛感覺不到疼一般。
定遠(yuǎn)侯這才過來拉他。
他哽咽著安慰道:“好孩子,與你無關(guān),此事是你母親自己想不開?!?/p>
“不,都是我的錯,是我害死了母親,是我?!标堂鬟h(yuǎn)接受不了親人接二連三離去,哭得撕心裂肺。
定遠(yuǎn)侯緊緊抱住了已經(jīng)長大的兒子,哭得比他更大聲。
“不,是我的錯,是我沒有照顧好她?!?/p>
收到溫如霜身死消息的晏逐星也趕了過來。
于情于理,溫如霜如今還是她名義上的母親,她死了,她必須來一趟。
只是沒想到,一來就看到了父子倆抱頭痛哭的滑稽模樣。
她忍不住翹起了唇角。
“見過大小姐?!?/p>
下人們瞧見她,趕忙行禮。
晏逐星垂眸,收起笑意,再抬眼時,已經(jīng)是一副茫然而悲傷的模樣。
“父親,大哥?!彼涇浀睾傲艘宦暋?/p>
兩人這才松開了彼此,胡亂擦掉眼淚。
“星兒,你怎么來了?!倍ㄟh(yuǎn)侯率先開口。
一旁的晏明遠(yuǎn)退后一步,躲到了定遠(yuǎn)侯身后。
他不知道該怎么面對晏逐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