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諾立刻直起身,笑道:“殿下的眼光,自然是頂好的?!?/p>
話鋒一轉(zhuǎn),他直勾勾望進(jìn)她眼底。
“只不過,你眼前這個……更好?!?/p>
他指了指自己。
“公主,不妨考慮換個騎馬師傅?”
祁長安不答,只是斜睨著他。
方才那比試,只是為了讓她換個騎馬師傅?
蘇諾笑得愈發(fā)燦爛。
那雙瀲滟的紫眸,此刻幽深如潭,美得驚人攝魄。
謝崢不知何時跑了過來,小手揪住凌曦的裙角。
“漂亮姐姐,放風(fēng)箏。”
孩子眼眸清亮,滿是期盼。
凌曦心頭一軟,彎腰摸摸他的頭。
“好好好,姐姐陪你?!?/p>
一大一小牽著手,真就去了旁邊的空地,放起了紙鳶。
謝昭昭打算再去馴服那匹烈馬。
太子祁長澤眼底劃過一絲興味,竟也抬步跟了過去。
馬場另一邊的棚下,氣氛卻截然不同。
傅簡堂孤身站著,目光穿過喧鬧人群,落在遠(yuǎn)處。
蘇諾正牽著韁繩,帶著祁長安在草地上策馬慢行,兩人不知在低語些什么。
傅簡堂的眸色一寸寸沉了下去。
那幕看得他眼睛生疼,便轉(zhuǎn)身走入林中,在樹下站定。
一只手忽然拍上他的肩膀。
他回頭,是沈晏。
對方什么也沒說,只是靜靜站在他身側(cè)。
沒過一會兒,身后傳來喜姑的聲音:“沈大人?!?/p>
兩人應(yīng)聲回頭,只見喜姑福了福身,聲音平平:“殿下請您去旁邊說幾句話?!?/p>
沈晏順著她的目光看了一眼二十步開外的祁照月,神色淡漠。
“如今殿下已定親,與外臣私下相見,終是不妥?!?/p>
喜姑像是早就料到他會這么說,臉上不見絲毫意外。
“殿下說了,她知曉從前做了許多錯事?!?/p>
“如今既已定親,便都放下了,只當(dāng)您是兄長,想當(dāng)面同沈大人道個別?!?/p>
“再者,”喜姑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這馬場上都是熟人,還有奴婢跟著,斷不會引人誤會。”
傅簡堂眼皮一掀,瞧了沈晏一眼。
沈晏卻連眼風(fēng)都未曾遞過去,聲音清冷,不帶一絲溫度。
“若真論起輩份來,殿下還高出臣一輩?!?/p>
“殿下既知先前德行有失,日后多省視內(nèi)心便是。”
他頓了頓,語氣更冷:“道別,便不必了?!?/p>
喜姑臉上的笑意瞬間僵住。
傅簡堂不由挑了挑眉。
他這位發(fā)小,真是半點情面不留。
“晏哥哥既然不愿意,那本宮就自己過來?!币坏缷汕蔚穆曇艉鋈豁懫?。
幾人循聲望去,未想祁照月竟已提著裙擺,徑直走了過來。
她今日穿了身粉桃色衣裳,襯得肌膚勝雪。
可那雙漂亮的眼眸里,卻滿是執(zhí)拗。
她看也未看沈晏,目光直直落在傅簡堂身上。
“傅大人,可否讓一步?”
“讓本宮與晏哥哥,好好聊聊?!?/p>
話里是客氣的問句,語氣卻是不容置喙。
“微臣告退。”傅簡堂只拱手行禮,給了沈晏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后離開。
祁照月蓮步輕移,朝他走近一步。
沈晏便不動聲色,后退一步。
她再近,他再退。
三次之后,祁照月終于停下:“晏哥哥這是做什么?”
沈晏垂下眼簾,聲音淡漠如水。
“君臣之儀。”
祁照月臉上的笑意盡數(shù)斂去,眸光黯淡下來。
“自從賀家春日宴后,晏哥哥便與我生份了。”
沈晏沉默不語,如同一尊玉雕,毫無反應(yīng)。
見他沒有再退,祁照月便也停在原地。
她忽然失笑,那笑聲里帶著幾分凄然。
目光卻貪婪起來,一寸一寸,描摹著他清雋的眉、冷淡的眼、高挺的鼻、菲薄的唇……
還有那被衣襟遮住的……
姓凌的那個賤人,何德何能!
這些,這些本來都該是她的!是她的!
突然,不遠(yuǎn)處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
“姐姐,紙鳶!幫我拿紙鳶!”
一個稚嫩的童聲響起,謝崢正踮著腳,在遠(yuǎn)處的一棵大樹下蹦蹦跳跳。
凌曦應(yīng)聲走了過來,伸手去夠那掛在枝椏上的紙鳶線,夠不著。
她索性蹲下身,將謝崢抱了起來,讓他去夠。
可總是還差那么一點點!
看著這一幕,沈晏冷硬的唇角竟不自覺勾起一抹笑意。
他朝祁照月略一拱手。
“微臣告退?!?/p>
話音未落,卻見謝崢因太過心急,大半個身子猛地向后仰去!
凌曦驚呼一聲,一個沒抱穩(wěn),兩人眼看就要摔倒!
“小心!”
一道低沉男聲響起,一只手臂倏地伸出,穩(wěn)穩(wěn)架住謝崢的胳膊,將他整個人拎了起來。
那只手臂的主人,正是秦捷。
被穩(wěn)穩(wěn)拎在半空,謝崢不驚反笑,咯咯出聲。
“舉高高!還要舉高高!”
凌曦一顆心幾乎要從嗓子眼跳出來,此刻見他無事,才長舒一口氣,撫著胸口,后怕不已。
“多謝秦將軍,方才真是嚇?biāo)牢伊??!?/p>
不遠(yuǎn)處,沈晏正欲邁出的腳步僵在原地,輕舒了口氣。
秦捷將謝崢放下,聲音溫和。
“舉手之勞罷了?!?/p>
他并未說,自己的視線,其實一直追隨著他們。
“紙鳶!我的紙鳶還在樹上!”
謝崢得了救,卻沒忘自己的寶貝,急得直指樹梢。
秦捷抬頭看了看,那線纏得不緊,若是硬拽,恐會扯壞。
他索性彎下腰,雙手穿過謝崢腋下,一個用力,便將小家伙整個舉了起來。
“自己拿?!?/p>
謝崢順利抓住了紙鳶線,小臉興奮得通紅,一陣簌簌聲響,幾片綠葉隨之飄落。
“漂亮姐姐!我們快去放紙鳶!”
“好。”
凌曦笑著摸摸他的頭,正欲牽起他離開。
“等等?!?/p>
秦捷突然出聲。
“嗯?”凌曦不解回頭。
只見秦捷朝她伸出手來。
她心頭一跳,幾乎是下意識地,整個人往后縮了一步。
可還是晚了。
秦捷修長的手指從她發(fā)鬢邊輕輕拂過,快得像一陣風(fēng)。
他攤開手心,一片小小的嫩葉靜靜躺著。
凌曦一愣,隨即失笑。
是她……會錯意了。
秦捷倒是像個沒事人,把手收回袖中,唇角噙著一抹淡笑。
“走吧?!?/p>
他轉(zhuǎn)身,目光不著痕跡地往沈晏的方向飛快一瞥,快得像道錯覺。
沈晏眸底瞬間凝結(jié)成冰。
祁照月將他的臉色盡收眼底,輕聲笑了。
笑聲像淬了蜜的針,又甜又刺。
“沒想到,凌縣主與秦將軍站在一處,倒也挺賞心悅目?!?/p>
她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盡數(shù)落入沈晏耳中。
沈晏的臉色沉得能滴出水。
“殿下慎言?!?/p>
“呀。”祁照月故作驚訝地掩住唇,一雙美目彎成月牙,眼底卻沒有半分笑意。
“瞧我,本宮說錯了?!?/p>
她朝沈晏挨近一步,吐氣如蘭。
“凌縣主,可是晏哥哥的人呢。”
這聲“晏哥哥”叫得又軟又膩,像條蛇,滑膩膩地纏上人心口,令人窒息。
沈晏眉心緊蹙,眸色更冷。
祁照月卻毫不在意,只幽幽望著秦捷遠(yuǎn)去的背影,話鋒一轉(zhuǎn)。
“可那秦捷……晏哥哥也是知曉的?!?/p>
“秦家的人,骨子里都一樣的執(zhí)拗?!?/p>
“若是相中了誰,可從不會輕易松手?!?/p>
她的聲音輕飄飄的,卻像一把重錘,一下下砸在沈晏心上。
“當(dāng)年秦老將軍為求娶秦老太君,于宮門外跪了三日三夜,風(fēng)雨無阻?!?/p>
“還有秦家大郎…………”
“你說,這秦捷,會是例外么?”
祁照月話音落下,周遭風(fēng)聲都仿佛靜止了。
沈晏緩緩抬眼,看向她。
雙眸無半分溫度,如一片冰海,凍人骨血。
“臣的家事,與公主無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