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婉兒的臉“唰”一下白了,隨即漲得通紅。
凌姑娘是陶家恩人,公主這安排與當(dāng)眾羞辱無異。
她嘴唇翕動便想要說些什么。
衣袖,卻被極輕地扯了一下。
她一愣,側(cè)頭。
對上凌曦,見她微微搖了頭。
到了嘴邊的話,硬生生被她吞了回去。
凌曦干脆地抬腳,走向角落那張小幾。
祁照月收回目光,沒再看她一眼。
花廳里的竊竊私語聲,這才重新響了起來。
只是氣氛,到底有些微妙。
凌曦倒樂得清靜。
末席好??!
離那位陰晴不定的公主殿下,夠遠(yuǎn)。
沒等多久,廳外傳來腳步聲。
沈晏、傅簡堂當(dāng)先走了進(jìn)來,白浩與程及玉隨后。
沈晏目光淡淡掃過全場。
在角落那道身影上,停頓了微不可察的一瞬,隨即移開。
他上前,向祁照月見禮。
祁照月臉上立刻綻開笑容,明艷動人。
“晏哥哥來了!”她伸手,指向身側(cè)最近的空位。
“坐這兒?!?/p>
那語氣,親昵又嬌柔。
“多謝殿下?!鄙蜿躺裆蛔?,語氣平淡,“不過是場便席,臣還是與家人坐一處自在些?!?/p>
家人?
誰?
說罷,他轉(zhuǎn)身,徑直走向花廳末尾。
在無數(shù)道錯愕、驚疑、探究的目光中,在凌曦身旁坐了下來。
仿佛那不是末席,而是什么視野絕佳的雅座。
動作自然流暢,似本該如此。
滿場再次陷入死寂。
比剛才凌曦進(jìn)來時,更靜。
祁照月臉上的笑容,徹底僵住。
那明艷的色澤,一點(diǎn)點(diǎn)褪去。
一向嘴碎的傅簡堂,此刻卻拿著折扇,一下下輕搖。
眼觀鼻,鼻觀心,一言不發(fā)。
程及玉嘴角拼命壓著。
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臉頰微微抽動,只得低下頭。
陳若羽斂了眸。
沈侍郎的意思再明白不過。
只是好像她們家公主,一直想不明白!
祁照月眼底寒冰乍現(xiàn),便要發(fā)作。
就在這時,白浩卻上前一步,朝著祁照月拱手。
“公主殿下身份尊貴?!?/p>
“臣,是否有幸,能離殿下近些?”
祁照月眼皮都未抬一下。
目光仍舊膠著在末席那處。
沈晏不要的東西。
給誰,又有什么所謂?
紅唇輕啟:“隨便。”
那聲音,又冷又硬。
白浩卻像是沒聽出來,眼睛一亮,仿佛得了天大恩賜。
樂滋滋地,就在那空位坐下。
祁照月目光死死釘在末席那兩人身上。
晏哥哥,他這是什么意思?!
大庭廣眾,就這么打她的臉?給她難堪?!
胸口劇烈起伏。
另一邊,程及玉與傅簡堂共坐一席。
程及玉默默拿起茶杯,灌了一口壓驚。
沈哥不愧是沈哥。
瞧祁照月那氣鼓鼓的腮幫子,他就覺得好笑。
傅簡堂搖著折扇,眼皮都沒抬。
沈晏給這位公主殿下甩臉子,又不是第一回,習(xí)慣就好。
不多時,鼓樂聲起。
宴席正式開始。
宮娥仆從們端著菜肴,魚貫而入。
香氣瞬間彌漫開來。
凌曦的目光不自覺地掃過主位。
恰好落在祁照月身后。
又是那個宮女!
正小心翼翼地為祁照月上菜,用銀針試毒。
凌曦眉頭幾不可察地一蹙。
心頭莫名有些不安。
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是了,珠玉打翻在地,被拾起后居然沒有清點(diǎn)的動作……
她疑惑著,伸手入袖,想掏帕子。
指尖卻碰到了一個硬物。
冰涼,圓潤。
絕不是她的東西!
身子瞬間僵住。
仿佛被兜頭澆了一盆冷水。
身側(cè)的沈晏立刻察覺到她的異樣。
他側(cè)過頭,墨色的眸子看過來。
低沉的嗓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guān)切:“怎么了?”
凌曦臉色凝重起來。
她沒立刻回答,而是飛快掃視一圈。
席間眾人推杯換盞,言笑晏晏。
注意力都在佳肴美酒或是彼此交談上。
沒人注意角落的他們。
凌曦這才稍稍松了口氣。
小心翼翼地,在寬大袖袍的掩護(hù)下,于桌案之下,將那東西掏出來一點(diǎn)。
借著袖影,她看清了。
一枚嵌著南洲金珠的戒指。
與祁照月頭上那根金珠簪是一套!
她倒抽一口涼氣。
這東西怎么會……
是祁照月,是故意的!
氣息都有些不穩(wěn),她極力壓低聲音,湊近沈晏:“不是我……”
嗓音有點(diǎn)發(fā)顫,卻還算正常。
“我方才進(jìn)來時,撞到了一個宮女……”
她簡單將事情說了。
沈晏眉頭瞬間擰緊,眸光驟然變冷。
立刻明白了其中的關(guān)竅。
沒等凌曦再說什么。
他的大掌已經(jīng)覆上她的手。
凌曦一怔。
那枚金珠戒指,幾乎是瞬間,就順著她的指尖滑落。
悄無聲息地,隱入沈晏寬大的袍袖中。
沈晏面色如常,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
只有那緊鎖的眉頭,泄露了幾分冷意。
沈晏忽然起身。
主位上的祁照月眼波一動。
他這是去哪兒?
他若是走了,這場戲可就不好看了。
她不動聲色,朝身后立著的喜姑遞了個眼色。
喜姑會意,悄無聲息跟了出去。
花廳外,“沈大人。”喜姑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帶著幾分小心。
她快走幾步:“可是席上飯菜不合口味?”
這話問得奇怪。
畫舫是白家的,席面是白浩安排。
問話的,卻是公主的貼身姑姑。
沈晏轉(zhuǎn)過身,面色淡淡,看不出喜怒:“本官只是去行個方便,姑姑也要跟著么?”
喜姑一愣,原來是公主會錯意了。
她忙躬身行禮:“是奴婢多慮了。”
剛要轉(zhuǎn)身退回。
“咚”的一聲輕響。
一本折子,從沈晏袖中滑落,掉在地上。
喜姑下意識彎腰。
她拾起折子,撣了撣并不存在的灰。
恭敬地,雙手奉還:“大人?!?/p>
“有勞。”沈晏伸手接過,指尖觸碰折子封面時,眼底閃過一絲精光。
他本想尋澄心將東西處置了。
沒承想,喜姑卻自己送上門來。
指尖在折子上輕輕摩挲。
也好。
省事。
片刻,沈晏回席。
步履從容,神色如常,仿佛真的只是去行了個方便。
凌曦抬眸看他。
他去了哪兒?又做了什么?
方才那枚戒指……他打算如何處置?
只看到他落座時,沖她,極輕地,彎了彎唇角。
凌曦懂了。
那東西,妥了。
繃緊的肩背悄然松弛。
她端起茶盞,便聽白浩的聲音響起:
“原來公主點(diǎn)頭上這顆,竟是那南洲貢來的金珠!”
他語氣夸張,滿是驚嘆:“怪不得……當(dāng)真世間罕見!”
祁照月聞言,下巴微抬,十分受用。
唇角勾起得意的弧度。
“白大人好眼力?!?/p>
她聲音嬌柔,帶著顯而易見的炫耀。
“這可是一套呢。”
眼風(fēng)卻不著痕跡,輕輕掃過凌曦。
吩咐近旁的宮女:“去?!?/p>
“把我妝匣里那枚金珠戒指,拿來給白大人瞧瞧?!?/p>
凌曦端著茶盞的手,幾不可查地一頓。
隨后又放松地喝了一口茶。
如今戒指已經(jīng)被沈晏處理了,不在她身上。
她倒要看看,祁照月如何潑她臟水,這場戲怎么唱?
沒多會兒功夫。
宮女回來了,一臉煞白。
撲通一聲,直直跪倒在祁照月跟前。
“殿、殿下,金珠戒指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