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白文德斷然拒絕。
聲音壓得極低,生怕被旁人聽了去。
“去了京兆府,這事便再也瞞不住了!瑤兒在外的閨譽(yù),還要不要了?”
白夫人的手無力垂下,眼中最后一絲光也滅了。
是啊。
若是叫人曉得,白家大小姐在自家馬車上,被人毒啞折手……
這原話到幾個(gè)人嘴邊一繞,指不定會變成何樣?
人言為刃。
坊間那些不堪入耳的,若是傳到女兒耳中,她還活不活了?!
白文德反手握住妻子的手,掌心冰涼。
“你且放心。”
“我已經(jīng)相中了幾個(gè)旁支的青年才俊,有一個(gè),今年還中了舉。”
他聲音壓低,透著一股狠厲。
“只要你我還在,這白家,斷然落不到白浩那個(gè)孽子身上!”
白夫人身子一顫,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緩緩點(diǎn)了頭。
與此同時(shí),白府另一處院落。
書房內(nèi),檀香裊裊,卻壓不住一室的焦躁。
“啪!”白老太爺一掌拍在桌上,震得茶杯微晃。
他怒視著堂下垂首侍立的管事。
“這么久了,為何還沒有浩兒的消息!”
管事噤若寒蟬,一個(gè)字也吐不出。
就在這時(shí),一個(gè)小廝沖了進(jìn)來,神色激動。
“老太爺!您看!這是什么!”
白老太爺渾濁的雙眼猛地瞇起。
“快!拿來我瞧瞧!”
小廝三步并作兩步,將手中之物呈上。
那是一塊羊脂玉佩,質(zhì)地瑩潤通透。
白老太爺一把搶過玉佩:“是浩兒的……是浩兒的!”
“他人呢?他人何在?!”
小廝忙躬身回話。
“回老太爺,這是小的從城外一個(gè)小乞丐那兒收來的!”
“那乞兒跑了好些當(dāng)鋪,都因來路不明不敢收,才在城門口蹲著,逮著人便問,正巧被小的撞上了!”
說罷,他轉(zhuǎn)身朝門外猛地一喝。
“還不滾進(jìn)來!跟我家老太爺解釋解釋,你這東西,究竟是哪來的!”
話音剛落,門外一個(gè)小乞丐被人一把推了進(jìn)來。
他踉蹌幾步,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一股子酸腐餿臭的氣味兒,瞬間沖散了滿室檀香。
可白老太爺渾然未覺,一雙渾濁的老眼死死釘著他:“這玉佩,你從哪兒來的!”
小乞丐嚇得一哆嗦,整個(gè)人縮成一團(tuán),話都說不利索。
“俺……俺在城外……亂葬崗……撿的……”
話未說完,“嗡”的一聲,白老太爺只覺天旋地轉(zhuǎn)。
他身子猛地一軟,直直就要從太師椅上滑下去。
“老太爺!”
管事大驚失色,眼疾手快地沖上去,一把將人撈住。
“你……你說什么……”
白老太爺一手死死抓著玉佩,另一手撫著胸口,大口喘著氣,下一瞬便像是要厥過去。
“你再說一遍!”
小乞丐嚇得臉都白了,以為自己要被打死,連連磕頭。
“俺沒說謊!俺真的沒說謊!這……這就是從亂葬崗撿的!”
管事一邊給老太爺順氣,一邊急聲安撫。
“老太爺您別擔(dān)憂!”
“萬一是哪個(gè)天殺的賊偷了少爺?shù)挠衽?,在了那晦氣地方,才叫這賤民拾了去呢!”
這話像一根救命稻草。
白老太爺渙散的眼神重新聚起一絲光。
他連連點(diǎn)頭,嘴唇哆嗦著,身子卻還是抖個(gè)不停。
“對……對……”
他猛地抓住管事的胳膊,指甲幾乎要嵌進(jìn)肉里。
“走!領(lǐng)路!”
“現(xiàn)在就去!我要親眼去亂葬崗瞧瞧才安心!”
夜半三更,亂葬崗上陰風(fēng)陣陣,吹得火把明滅不定。
白老太爺裹著厚裘,仍覺寒氣從骨頭縫里鉆,一張老臉在火光下青白交加。
“在哪兒?”
他的聲音嘶啞得像破鑼。
小乞丐抖得跟篩糠似的,牙齒磕磕作響,哆哆嗦嗦指向不遠(yuǎn)處。
“就……就是那兒,那個(gè)破茅草屋子旁邊……”
管事手中的火把一揚(yáng),光亮瞬間鋪開。
那哪還有什么茅草屋子。
只剩幾根燒得焦黑的梁柱,歪歪扭扭插在地上。
管事心頭一沉,揮手:“去,仔細(xì)搜!”
幾個(gè)家丁拿著長棍,沖著那片廢墟一通亂挑。
炭灰飛揚(yáng),焦土翻起。
只聽“咔啦”幾聲,似乎是挑到了什么脆骨,聽得人頭皮發(fā)麻。
白老太爺攥緊了拳,指節(jié)發(fā)白,一雙眼死死盯著那片黑暗。
突然!
“找到了!管事,找到了!”
一個(gè)家丁扯著嗓子吼道。
白老太爺心里猛地一個(gè)咯噔,幾乎站立不穩(wěn)。
那家丁連滾帶爬地跑過來,雙手捧著一樣?xùn)|西。
不是玉佩,不是金銀。
是一片被火燎了邊的衣角布料,灰不溜秋,上面用金線繡著半個(gè)“告”字。
白老太爺?shù)暮粑E然停滯。
他伸出手,那只手抖得不成樣子,仿佛不是自己的。
“浩兒……”
他喉嚨里擠出兩個(gè)字,像野獸的悲鳴。
“是浩兒的……是浩兒的衣裳!”
他猛地一把奪過那片布,死死攥在手心,像是攥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顫抖著手指著那堆焦黑的茅草屋廢墟,眼中迸出駭人的血絲。
“挖!”
“都給我挖!就是掘地三尺,也要……”
話未說完,他雙眼猛地一翻,身子軟軟向后倒去。
“老太爺!”
管事撕心裂肺地大喊一聲,飛撲上去,堪堪抱住他下墜的身子。
一時(shí)之間,亂葬崗上人聲起伏。
“快!掐人中!”
“馬車!快備馬車回府!”
“叫大夫!快去叫大夫!”
……
翌日觀山院,月已上中天。
沈晏踏入內(nèi)室時(shí),凌曦正對著一疊圖紙出神,連他走近都未曾發(fā)覺。
這幾日,她心思全撲在了那座新宅上。
軟裝真是一件又迷人又頭疼的差事!
沈晏駐足,眸光落在她專注的側(cè)臉上,臉上的疲憊似乎都淡了些。
“還沒睡?”他的聲音低沉,帶著夜的涼意。
凌曦猛地回神,抬頭見是他,眉眼彎了彎,“回來了?”
她起身,指尖拂過他微涼的官袍:“可用過晚膳了?”
沈晏搖頭。
凌曦便揚(yáng)聲朝外頭喚了句:“晚照,去小廚房做些清淡易克化的吃食來?!?/p>
待屋里重歸安靜,她才倒了杯溫茶遞過去。
“我聽聞,外頭都在傳,白家老太爺去敲了登聞鼓?”
凌曦試探著問:“還是著那位白家大少爺?”
沈晏接過茶盞,指腹摩挲著溫?zé)岬谋?,輕嗯了一聲。
“白浩失蹤快兩月,如今就是真被燒死在那茅草屋,風(fēng)吹日曬,也尋不到半點(diǎn)鐵證了?!?/p>
凌曦撇了撇嘴。
她對那個(gè)白浩印象可深得很。
畫舫之上,那人一個(gè)勁兒地往祁照月跟前湊,那個(gè)殷勤勁兒,跟賀明閣簡直有得一拼。
若他還在京中,這駙馬之位,指不定要花落誰家。
沈晏抬眼:“好奇?”
“當(dāng)然!”凌曦坦然點(diǎn)頭,湊近,“他最后一次出現(xiàn),是在何處?”
沈晏語氣平淡:“是傅簡堂的案子,我未多問。”
“只知曉,他最后一回露面,是在文家喜宴?!?/p>
文家喜宴!
凌曦的瞳孔驟然緊縮。
那不就是沈晏說他中藥那次?
祁照月、白浩、中藥……
啊?
恩?
難道?
不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