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夫人坦然接下話頭,隨即話鋒一轉(zhuǎn)。
“嬸子你看,我們家地里那點黃瓜青菜,方才都分給街坊們沾喜氣了?!?/p>
“剩下這點,還得留著中午燒菜呢!”
哎?
桂花嬸兒正打算伸手去接菜的手,就這么尷尬地伸在半空。
她的笑僵在臉上。
凌夫人卻不再看她,拉著凌永年轉(zhuǎn)身回了院。
“砰”的一聲。
隔絕了門外那張臉。
“呸!”桂花嬸兒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濃痰。
“什么玩意兒!不就是攀上高枝了嗎!”
她咬牙切齒,眼里滿是嫉恨。
“我們家小花,將來定是比凌丫頭嫁得好!”
……
攬月宮
“哐當(dāng)!”一聲脆響,上好的白玉瓷盞被狠狠摜在地上,碎裂四濺。
“晏哥哥重新下聘,要迎那個女人入門!”
尖叫聲凄厲,刺破寧靜。
“殿下,殿下息怒!”喜姑大驚失色,連忙揮手,示意殿內(nèi)伺候的宮女太監(jiān)們噤聲退下。
偌大的宮殿,轉(zhuǎn)瞬只剩下主仆二人。
她快步上前,輕撫著祁照月劇烈起伏的后背。
“殿下,切莫動了胎氣??!”
這保胎藥,都是宮女借口采買新鮮物什,才偷偷摸摸從宮外帶進(jìn)來的。
好不容易才穩(wěn)住,可萬萬不能再出岔子!
“不行!”
“這口氣,你讓我如何咽得下?”
祁照月一把推開她的手,胸口急促起伏,眼底淬著毒。
“憑什么!”
“憑什么本宮要嫁給賀明閣,而晏哥哥……晏哥哥為了那個賤人,竟寧愿從祖譜除名,脫離沈家!”
“殿下!”
喜姑看著她幾近瘋狂的模樣,心驚肉跳。
“且忍忍,您且忍忍!”
她壓低聲音,湊到祁照月耳邊。
“只要出了宮,只要您住進(jìn)了公主府,屆時,您想怎么對付那姓凌的,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如今的當(dāng)務(wù)之急,是安安穩(wěn)穩(wěn)地出宮去?。 ?/p>
公主府……
祁照月眼中的瘋狂漸漸退去,一絲陰冷的算計浮了上來。
對。
說得不錯。
她緩緩坐回榻上,撫上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
“姓凌的……”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眸光陰鷙。
“我們來日方長!”
喜姑見她終于緩了下來,暗暗松了口氣,再不敢多言。
……
金玉閣
“過幾日便是母親生辰,可算挑好了,累死我了?!敝x昭昭伸了個懶腰。
凌曦莞爾:“聽聞國公夫人自小習(xí)武,最愛長鞭,你差人去訂一條便是。”
謝昭昭不滿地哼了一聲:“我爹說了,他今年就要送鞭,叫我們別搶他風(fēng)頭!”
凌曦聞言,忍不住笑出了聲。
兩人笑聲晏晏,一時不察,差點撞上迎面走來的人。
“沒長眼呢!”
對方火氣沖天,斥責(zé)聲剛出口,一轉(zhuǎn)頭,卻驀地呆愣在原地。
那人一雙小眼死死盯著凌曦,“你……你是!”
凌曦不由得皺了眉,這人面生得很。
謝昭昭已上前一步,將她護(hù)在身后,柳眉倒豎:“你想做甚?”
“沒有沒有!是小的唐突,小的唐突了!”
那人嚇得連連擺手,又飛快地偷覷了凌曦幾眼,這才抱頭鼠竄,匆匆告辭。
“嘖,賊眉鼠眼的,跟那賀明閣倒有得一拼?!敝x昭昭朝著那背影冷哼。
凌曦拉了拉她的手,“莫說了,他畢竟馬上要與照月公主成婚……”
她壓低聲音:“莫要被有心之人聽了去,徒增是非?!?/p>
謝昭昭這才不情不愿地點了頭。
話音剛落,忽地一陣大風(fēng)刮過,卷起街邊塵土。
“呀!”凌曦輕呼一聲,下意識抬手捂住眼。
“怎么了?”謝昭昭忙問。
凌曦難受地眨著眼,眼眶迅速泛紅,“好像有東西進(jìn)眼睛里頭去了?!?/p>
話音未落,生理性的淚水已滾落下來。
“別動,我瞧瞧!”謝昭昭一臉擔(dān)心。
凌曦擺擺手,聲音帶著一絲水汽:“無妨,興許被眼淚沖出來就好了……”
謝昭昭輕柔地掏出帕子,替她拭去頰邊的淚珠。
不遠(yuǎn)處,那方才差些撞上凌曦的男子又探出頭,鬼祟地瞧了幾眼。
見人走遠(yuǎn),他才轉(zhuǎn)身,一溜煙上茶樓。
一進(jìn)雅間,他便忍不住哼哼唧唧。
“賀兄,你道我方才瞧見誰了?”
“誰?”賀明閣沒好聲沒好氣地問,指節(jié)不耐地叩著桌面。
婚期漸近,府里忙得人仰馬翻。
今日休沐,他本該陪著母親采買,卻嫌繁瑣,謊稱有公務(wù)在身,溜出來尋清靜。
那人嘿嘿一笑,神神秘秘地湊上前:“就是那個,差些就成了你媳婦的!”
賀明閣動作一頓,挑了眉:“凌曦?”
那人猛地點頭,一拍大腿:“可不是!我方才聽那鎮(zhèn)國郡主說了句你的不是,那凌家丫頭,立刻就拉住了她!”
他越說越起勁,唾沫橫飛。
“還為你辯解,說什么你不日便要成婚,叫她莫說了,說著說著,竟為你掉了淚呢!”
“掉淚?”
他瞬間直起了腰,方才的慵懶與不耐一掃而空,一雙眼死死鎖住對方:“你說的可是真的?!”
“千真萬確!我親眼所見,親耳所聽??!”
那人見他這般反應(yīng),愈發(fā)得意,指天發(fā)誓。
“賀兄,”他諂媚地笑道,“那凌家丫頭不是一直對你情根深種?哪能說忘就忘了!”
情根深種?
可賀明閣腦海里閃過的,卻是陳家桃園那一幕。
她立在柳枝下,看他的眼神比冬日未化的冰雪還冷。
那時的她,冷漠,疏離,字字句句都像淬了毒的針,扎得他顏面盡失。
怎么今日……就為他落淚?
難不成……當(dāng)初那些話都是裝的?
一個荒唐又讓他心癢難耐的念頭瘋長起來。
她心里,其實還有他?
砰!
賀明閣猛地站起,雙手重重按在梨花木桌上,桌上的茶盞都跟著一跳。
他雙眼灼灼,死死盯著友人,聲音里是壓不住的急切。
“她們朝哪個方向走了?”
“賀、賀兄?”那人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駭了一跳,險些打翻了手邊的茶。
“我問你,她們走了哪個方向!”
賀明閣幾乎是吼出來的。
“那……那邊……”
友人被他嚇得魂飛魄散,不敢再多言,哆哆嗦嗦地伸手指了個街角的方向。
話音未落,賀明閣已如一陣風(fēng)般沖了出去。
只留下那友人呆坐原處,看著空蕩蕩的門口,滿臉錯愕。
這……這是怎么了?
另一邊,謝昭昭忽然想起什么,指著街角道:“對了,我娘還特意叮囑我,今日出來買些蒸蛋糕回去?!?/p>
凌曦淺淺一笑:“多謝國公夫人賞臉,晚些我讓府里人送些去國公府。”
“那我就不客氣了?!敝x昭昭眉眼彎彎,也不矯情。
話音剛落,一道黑影猛地從街角沖出,直直撞了過來!
“小心!”
謝昭昭驚呼一聲,一把將凌曦拉到身后。
凌曦被這突如其來的人影駭?shù)眯目谝惶ňσ豢?,待看清來人面容時,不由得愣住。
賀明閣?
他怎么會在這?
賀明閣的目光卻死死釘在凌曦身上,一寸也挪不開。
她今日穿了件淺青色的羅裙,外面罩了件同色系的紗衣。
風(fēng)一吹,衣袂飄飄,襯得她整個人愈發(fā)纖弱,仿佛一折就斷。
臉上雖戴著面紗,可那雙清亮如星月般的眸子,此刻卻水意盈盈,帶著一絲散未盡的霧氣。
賀明閣心中一陣狂喜。
還道是友人錯看。
原來,原來她真是為了他傷心落淚!
“賀大人!”
謝昭昭將凌曦又往自己身后帶了帶,擋得更嚴(yán)實了些。
“你如今即將與公主成婚,光天化日之下攔住旁人妻室,還是得注意些分寸!”
她的聲音冷得像冰,每個字都透著警告。
賀明閣卻像是沒聽見一般,目光越過她的肩頭,依舊膠著在凌曦身上。
“郡主,”他終于開口,聲音沙啞又固執(zhí),“在下有些話,想單獨同凌縣主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