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她籍貫?
這倒是稀奇。
也不是什么不能說的。
凌家祖籍永州,因和賀家的親事,才遷來京城。
凌曦?cái)苛诵纳瘢灰淮鹆恕?/p>
孫姑姑聽完,又問了幾個無關(guān)痛癢的。
多大年歲,何時來的京城。
問得多了,她自己倒先解釋起來。
“縣主勿怪,事關(guān)宮中采買,自當(dāng)要了解細(xì)致些?!?/p>
凌曦淡笑:“應(yīng)當(dāng)?shù)??!?/p>
孫姑姑端起茶盞,指尖輕輕摩挲著溫?zé)岬谋冢掍h陡然一轉(zhuǎn)。
“聽聞縣主有一荷包,繡工精巧,世所罕見?!?/p>
“不瞞縣主,奴婢自幼便癡迷此道,不知可否借來一觀?”
荷包?
凌曦眼睫微顫,下意識看向程及玉。
程及玉正垂眸品茶,察覺到她的目光,搖了搖頭。
荷包,什么荷包?
他不知道?。?/p>
孫姑姑發(fā)覺她的小動作,連忙道:“是長安公主同奴婢提起的。”
“公主殿下說甚是精巧,勾得奴婢心里癢癢,這才冒昧一提?!?/p>
原來是祁長安。
凌曦了然。
祁長安確實(shí)見過那荷包。
“倒叫姑姑失望了。”
“您若是早來幾日,興許還能見著?!?/p>
“只是也不知怎的,那荷包竟不翼而飛了。”
“什么!”孫姑姑猛地站了起來。
竟帶得身前茶案微微一震,盞中茶水都晃蕩出來幾滴。
凌曦與程及玉皆是一愣。
一個荷包而已,至于么?
孫姑姑許是察覺自己失態(tài),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坐了回去,只是神情間那股子驚詫還未褪盡。
“對不住,縣主?!?/p>
“奴婢……只是還以為今日便能瞧見那繡工,一時心急了?!?/p>
她撫了撫衣袖,試圖讓自己鎮(zhèn)定,可語氣依舊透著股子急切。
“可是在家里好生尋了?”
凌曦?fù)u了搖頭。
她總不能說,家里進(jìn)了賊,旁的好物分毫不動,就單單偷了個不值錢的荷包吧?
里頭沒銀子,沒珠寶,讓她如何去報(bào)官?
怕不是要被衙門的人當(dāng)個瘋子笑話。
見她搖頭,孫姑姑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失望。
“縣主若是尋著……定要派人喚奴婢一聲,好生瞧瞧?!?/p>
“一定?!绷桕販\淺一笑,應(yīng)得干脆。
送走了孫姑姑,郁樓雅間內(nèi)重歸寂靜。
凌曦指尖輕叩桌面,看向程及玉。
“奇怪。”
“宮里采買酒水,怎會是孫姑姑親自來?”
“這不該是內(nèi)務(wù)府的差事么?”
程及玉搖了搖頭,顯然也不知內(nèi)情。
“不知,今日突然登門的?!?/p>
不過他臉上倒是沒什么愁緒,反而一樂。
“管他呢!若是宮中真從咱們郁樓采買,那賺錢的路子,不又多了一條!”
凌曦對他笑笑,心底那絲怪異感卻揮之不去。
荷包剛丟,孫姑姑就來問。
天底下哪有這么巧的事。
不過一個半新不舊的荷包罷了,繡工精巧與否,她也瞧不出個所以然。
突然,腦中閃過謝昭昭說過的話——
錦緞料子,倒不像是尋常民間之物……
若只是一兩人如此說,便罷了。
可為何連皇太后身邊的孫姑姑,也這般在意?
凌曦指尖一頓,眸光驟然沉下。
她想起一件事。
先是凌家小院被翻了個底朝天。
過了沒多久,沈家這新宅也進(jìn)了賊。
兩處地方,金銀細(xì)軟分毫未動。
唯獨(dú)那個荷包,不見了。
這太奇怪了。
賊不為財(cái),只為一個破荷包?
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除非……那荷包里,或荷包本身,藏著什么天大的秘密。
凌曦眉心緊蹙,豁然起身。
她得去問問凌夫人。
那荷包是原主之物,原主的母親,或許知道些什么。
她轉(zhuǎn)身便走,步履匆匆。
這段時日,凌永年與凌夫人宿在新宅里。
原是不愿的,總覺得是姑爺?shù)恼?,住著別扭。
可沈晏下了大獄,女兒一個人撐著,他們于心不忍,想著來陪陪總是好的。
況且已入冬,田里沒什么活計(jì),便搬了過來。
這新宅實(shí)在太大。
光是下人安排給他們老兩口住的院子,都比從前的凌家小院要大上許多。
凌永年每日在院里踱步,總覺得渾身不得勁。
他看著那些修剪精致的花圃,直搖頭。
“可惜了這好土?!?/p>
“若是拿來種些青菜,指定長得好!”
凌曦來時,凌夫人正在屋里做針線。
凌永年則提著個小馬扎,去了后院池塘邊釣魚。
他哪里是喜歡吃魚。
只是不種地,不喂雞,這手腳閑下來,心里就像有螞蟻在爬。
總得找些事做。
“娘?!绷桕刈哌^去。
“白日里做做便罷,夜里光線不好,千萬莫做,仔細(xì)傷了眼睛。”
凌夫人抬眼,笑了笑,拍拍她的手背。
“曉得啦,就快收尾了?!?/p>
凌曦的目光落在她的繡品上。
是一方素色帕子,上面繡著幾簇梨花,潔白淡雅。
針腳細(xì)密,瞧著很是精巧。
凌曦卻不由自主想起了那個丟失的荷包。
似乎……比凌夫人手里的,還要細(xì)致幾分。
針腳如何,紋路怎樣,她一個外行其實(shí)瞧不出太多門道。
可那種渾然天成的精巧感,卻深深刻在腦海里。
“真好看?!绷桕赜芍再澋?。
她狀似不經(jīng)意地問:“娘,我出生時那個襁褓,也是您親手繡的嗎?”
話音剛落。
“嘶——”
凌夫人猛地一抽氣,指尖一顫,竟被繡花針狠狠扎了一下!
一滴血珠瞬間冒了出來。
她想也不想,便將指頭含進(jìn)嘴里,吮去血跡。
凌曦心頭一跳,也被她這動靜嚇了一跳:“怎這么不小心!快讓我瞧瞧!”
“無妨的。”凌夫人一把按住她。
“拿針的人,哪有不扎著手的?莫大驚小怪?!?/p>
凌曦撇撇嘴,帶了點(diǎn)小女兒的嬌嗔。
“好好好,反正針是扎在您手上,疼的又不是我?!?/p>
凌夫人被她逗得失笑,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對了,怎的突然問起襁褓的事了?”
凌曦心頭一緊,面上卻不露分毫。
“也沒什么?!?/p>
她不著痕跡道,“鎮(zhèn)國郡主同我說,這繡工、料子都極少見。”
“況且今日又有人聽聞,還特意來問我借荷包看呢。”
“我這才好奇,跟娘您提一句?!?/p>
凌夫人臉上的笑意淡了,若有所思。
“那人……多大年歲?”
“是男是女?”
凌曦垂下眼簾,“大概四十出頭,是位婦人。”
“婦人……”
凌夫人喃喃重復(fù),臉色刷地一下白了。
“娘?您怎么了?”
凌曦見她神色不對,連忙湊過去,“可是受了涼?”
她伸手,想去探母親的額頭。
手腕卻被一把攥住。
“無妨。”
凌夫人聲音有些飄忽,“許是繡久了,有些恍神,想歇息了?!?/p>
凌曦看著她蒼白的臉,心里的疑云更重。
“那便好?!?/p>
“晚些我讓晚照去尋府醫(yī)給您把個脈?!?/p>
“好。”
凌夫人拍了拍她的手。
凌曦一時也拿不準(zhǔn),對方這番模樣,究竟是真累了,還是對襁褓之事太過在意敏感。
眼下,也不好再追問,顯得自己過于刻意。
凌夫人似是緩過一口氣,聲音仍有些虛浮。
“那荷包……委實(shí)太過久遠(yuǎn),已然記不清。”
“你晚些拿來我看看,好生回想回想?!?/p>
凌曦聞言:“那荷包,丟了?!?/p>
“丟了?!”凌夫人猛地站了起來,聲調(diào)都尖利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