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斯年想起了幾年前的一件事。
應(yīng)該是仲希然即將上大三的暑假,他們兩家人照例在別墅休假。
天氣很熱,山里卻很涼爽,午睡的時候還要蓋個薄棉被才行。
他一覺睡起來就沒看到仲希然,祁斯遠(yuǎn)說她去騎摩托車了。
他蹙眉,沒再多問。
再見到她時,已經(jīng)是晚上7點,接近晚飯的時間。
他站在門口,看到仲希然從遠(yuǎn)處一輛出租車上下來,隱約還能看見里頭有個男生。
他腦海里轟的一聲。
仲希然朝男生一步三回頭地拜拜,小兔子似的往前跑了幾步,才看見他,臉立刻漫上一層薄薄的粉紅色。
她心虛地走過來,雙手合十,做出一個“求求了”的手勢:“你看見了?我爸媽還不知道,能不能先幫我掩護(hù)一下?”
她唇上的口紅缺了一塊兒。
他記得自己似乎點了一下頭,又似乎沒點。
“謝謝。”她感激地說,然后開心地跑了進(jìn)去。
渾身上下都是戀愛的味道。
那天晚上,他失眠了。
·
手機里進(jìn)來一條微信,是以前大學(xué)同班同學(xué)發(fā)來的。
「希希對不起,我都忘了云盤里還有這個視頻,之前手機遷移數(shù)據(jù)一起存上去了,一直沒刪?!?/p>
——知道她談過戀愛是一回事,親眼看到她跟別人談戀愛又是一回事。
仲希然垂眸片刻,起身走出去。
以為祁斯年去了書房,原來他在客廳,他手里捏了一支煙,倒也沒抽,就那么坐在沙發(fā)上看著煙一點點燃燒成灰燼。
失落,又有種說不出的破碎感。
她竟然在祁斯年身上看到了破碎感。
她走過去,伸手抱住他。
祁斯年把煙拿遠(yuǎn)了點兒:“也不怕被燙著?!?/p>
他聲音很平靜,但卻有幾分心如死灰之感,好似靈魂被抽掉。
仲希然感受到了他的難過。
她聲音發(fā)澀:“祁斯年?!?/p>
幾秒后,他還是回應(yīng)她:“嗯?”
“那個視頻是大學(xué)里拍的短片作業(yè),那些話是臺詞……”她解釋,卻又覺得有些無力。
祁斯年覺得這很不像自己。
理智告訴他明明早就是過去的事,不該因為這個難過,但他就是控制不住心里的失落。
他看出來是拍攝的短片,因為打光和道具擺放都很明顯。
只是太真實了。
太容易引起聯(lián)想。
祁斯年任由她抱了片刻,抬手安撫似的拍了拍她肩膀:“知道,先進(jìn)去,我想自己待一會兒?!?/p>
他需要消化一下此刻情緒。
仲希然垂著頭,緩緩松開他的胳膊。
她心里浮起幾分不安。
回到臥室,這種不安越來越強烈。
謝虞這時發(fā)來微信:「你們還好嗎希希?我剛忙完明妍的事?!?/p>
仲希然回她:「不太好?!?/p>
謝虞:「確實祁總這次面子丟的有點大?!?/p>
估計謝虞還不知道爆出來的錄音被刪減過,她也沒解釋,想了想,問謝虞:「你是不是有認(rèn)識的營銷號?」
謝虞:「有,怎么了?」
仲希然:「幫我發(fā)個錄音。」
她從手機里翻出來之前祁斯年發(fā)給她的洗澡時錄的音,又從頭到尾聽了好幾遍,剪輯掉多余的部分,發(fā)給謝虞。
謝虞:「震撼我全家……原來希希你唱歌這么驚悚嗎?」
謝虞:「不過你確定要發(fā)?稍微有點透露夫妻隱私了,可能會被議論?!?/p>
仲希然回她:「發(fā)。」
她都被議論成這樣了,還怕什么呢?
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把祁斯年哄好。
網(wǎng)上各路CP粉早亂成了一鍋粥。
希年黨簡直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說了仲希然根本不愛祁斯年,不然不會連現(xiàn)場接吻都不愿意?!?/p>
「看看她跟祁斯年在一起的狀態(tài),再看看跟霍新在一起的狀態(tài),對比難道還不夠強烈嗎?」
「就算剪輯過,不愛兩個字沒有被剪輯吧,總是她自己說的吧!?。 ?/p>
……
新音頻一經(jīng)放出,希年黨頓時有了底氣!
音頻里的男女明顯曖昧到極點。
「這就是祁總上次說過的少兒不宜嗎?笑死我了,怪不得少兒不宜,原來是洗澡的時候錄的[害羞]可以可以!」
「“好好洗澡?。?!”——祁總這聲音?。?!還有水聲,人家夫妻還怕接吻嗎?人家就不能是害羞?」
「救命,祁總給希希洗澡了,這是我不要錢能聽的嗎?」
「他說“我不客氣了”的時候好欲啊,感覺下一秒就要do了……」
「你管這叫不愛?我說某位前任能不能學(xué)會好聚好散?這漏洞不會是為了放料故意搞的吧?」
……
眼看口碑逐漸往有利的方向好轉(zhuǎn),仲希然點開微博,編輯好內(nèi)容,發(fā)出去。
@仲希然:「從來沒說過不愛我先生,我的原話是——他是我先生,我不可能不愛。音頻是在本人完全不知道的情況下錄制并被剪輯,視頻是很早前拍攝的短片作業(yè),對話只是臺詞,被這樣利用很寒心?!?/p>
發(fā)出去后,她長舒一口氣,顧不上發(fā)僵的脖子,起身去外頭找祁斯年。
·
飛客辦公室里,霍新自虐似的一遍又一遍聽著手機里的音頻,臉色蒼白如紙。
康繼第一萬次勸他:“算了?!?/p>
霍新說:“你也覺得我是因為不甘心嗎?”
他沉聲,“我愛她!”
康繼按住他雙肩:“如果不是知道你愛她,我就不會放出你們以前一起拍的短片??墒撬辉谝饬?,她不愛你了,你看不出來嗎?”
霍新雙眼通紅:“她替我獻(xiàn)過血,哥,她當(dāng)年那么愛我,我會把她找回來的,我會的……”
他喃喃,抬手撥通了祁斯年的手機號碼。
祁斯年很少這么被情緒左右。
他從小就被祁光遠(yuǎn)教導(dǎo)情緒是最沒有用的東西,一個人永遠(yuǎn)不要顧影自憐。
即便得知仲希然跟霍新私奔那天,他也只是難過了很短的時間,便能理智地安排好一切去找霍新談條件。
他向來是寡情的人,以為對仲希然早就陷得足夠深。
沒想到還可以更深。
整整兩個小時的時間,他沒有接任何電話,也沒有看任何消息,他只想放空自己。
擰滅最后一個煙頭,祁斯年正準(zhǔn)備起身,手機屏幕上忽然來了一串陌生號碼。
他記得這串號碼的尾數(shù),眼一沉,接起來。
話筒里傳來霍新氣急敗壞的聲音:“祁斯年,這種音頻你也往外發(fā),手段真是下作,你考慮過希希嗎?”
什么音頻?
看來是又發(fā)生了什么事。
姜正應(yīng)該會告訴他。
祁斯年不疾不徐打開微信,忽然聽見仲希然清亮柔婉的聲音。
“是我發(fā)的?!?/p>
霍新啞聲,像是不敢置信:“希希……”
仲希然走過來,干脆利落地掛斷了霍新的電話。
“以后你也別接他電話了。”
祁斯年嗯一聲。
客廳里一股濃烈的煙味兒,青煙繚繞,漫在他們中間,好似將他們二人不遠(yuǎn)不近地隔開。
仲希然低頭,茶幾上的水晶煙灰缸里有十幾個煙頭,旁邊銀色煙盒半開,已經(jīng)空了。
她心里忽然一疼。
她抬眸看向祁斯年,語氣有點緊張:“雖然有點冷,但是要出去遛彎兒嗎?”
她雙手交握,不停來回摩挲。
祁斯年垂眸看她,沒應(yīng)聲。
她伸手,指尖在他手心里很輕地蹭了一下,又輕輕晃了晃他手腕,“去嘛?!?/p>
祁斯年聽見自己低聲:“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