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葉青衣說出這句話時,陳小富眉間豁然一蹙。
潘不負這一手來的狠?。?/p>
若不是葉青衣告知,自己尚在這花溪小院等著那些人前來,他們卻已因自己的邀約死在了家里或者途中……
“煙雨閣動手了沒有?”
“還沒有,青衣樓在帝京的根基并不深,而今只有三十二人,少主前兩日所拜訪的有三十八人……屬下將青衣樓所有人都派了出去也不夠。煙雨閣的江湖高手極多,屬下只能四人為一組,便只能保護八人?!?/p>
“即便這樣,屬下也不能保證能將這八人保住?!?/p>
陳小富沉吟三息,對阿來說道:“叫令狐多情過來?!?/p>
阿來領(lǐng)命正要退下,葉青衣卻擺了擺手:
“少主,這事讓少主的護衛(wèi)們?nèi)プ霾⒉煌桩??!?/p>
“為何?”
“少主只有一百三十個護衛(wèi),保護其余三十四人便只能全部派出去,如此一來少主你身邊的防衛(wèi)便徹底空虛……少主您的名字可也在煙雨閣的刺殺名錄里,還排在首位!”
“明日少主就要入宮,倘若少主身邊無人護送,屬下以為煙雨閣必然對少主動手,其危險極大,故少主的護衛(wèi)絕不能離開你半步!”
陳小富遲疑了。
因為葉青衣的這番話極有道理。
誰也不知道這是不是煙雨閣的一出調(diào)虎離山之計!
“我找的那些人里面,有十八人愿意進入監(jiān)察院,他們都是大周朝的星火,他們……絕不能死!”
葉青衣微微頷首,卻又道:“但少主您更不能有絲毫意外?!?/p>
“這該怎么辦呢?”
陳小富終究不是萬能的,當潘不負出了這么一招,他頓時就吃不消。
這便是他沒有根基,更沒有底蘊。
總不能將這些人全部給弄到花溪小院來吧?
能保護他們一時,也保護不了他們一世,何況他們幾乎都有了家室。
求助于官府么?
這才得罪了潘不負,煙雨閣刺殺這些人定是潘不負的手筆,官府的捕快哪里會幫助自己?
葉青衣沉吟三息:“少主忘記了老鬼!”
陳小富眼睛豁然一亮,卻又一聲嘆息:“……我沒腰牌。”
“少主雖進不了宮,但老鬼可派人前來。”
“如何與老鬼聯(lián)系?”
“屬下已經(jīng)聯(lián)系過了,想來老鬼的人就快到了。”
……
……
皇宮,內(nèi)閣,左相官署。
潘不負背負著雙手站在窗前看著天井中大雪里的那一樹梅。
梅已開三朵。
談不上驚艷,卻也是這一片雪白中的一點點綴。
“老夫左思右想,還是認為開陽神將并不能說服陳小富……”
他轉(zhuǎn)身看向了兵部侍郎賈三江,又道:
“這個陳小富,莫看才十七,這小子……有勇有謀有主見,是個人才啊……也是老夫遇見的最麻煩的對手!”
“監(jiān)察院是他向陛下建議成立的,監(jiān)察院的官員任命,他從一開始就作為籌碼與陛下談好了……任何人都不能插手其中……這小子的布局頗有點伏脈千里之意,倒是與曾經(jīng)的那位安知魚安太傅的手筆有幾分相似?!?/p>
“至于說他與老夫的仇恨,”
潘不負忽的一笑:“要說仇恨這也不假,但他本應(yīng)該先等等?!?/p>
“怎樣也該看看老夫?qū)λ膽B(tài)度……這就是他與安知魚不一樣的地方?!?/p>
“假如是安知魚,他一定會等老夫前去,一定會借著烏鴉坪之事從老夫的手里獲得巨大的利益!”
“安知魚會狠狠的咬老夫一口,卻不會讓老夫無路可走?!?/p>
“哎……老夫確實是想將一些利益讓給陳小富的!卻沒有料到這小子根本就不等,根本就沒有去想過……這究竟是他不懂得那些潛在的規(guī)則呢?還是他故意而為?”
“老夫認為他是故意而為,所謀就不是老夫讓給他的那點利益那么簡單了!”
“他的胃口……極大!”
“他要用老夫來開刀,就是為了給監(jiān)察院揚名立萬!”
“此舉會震懾整個官場,令朝中的文武百官對他生忌、生懼,從而他便可化被動為主動,甚至得到那些個所謂清官暗中的幫助與支持?!?/p>
“也能在陛下的面前證明他的本事,表明他真的只想當個孤臣……”
“這是個好手段啊,倘若老夫是監(jiān)察院御史大抵也會這么干?!?/p>
“老夫一直是防備著的,是不希望他入帝京的,只是誰能料到陳堯之那狗東西竟然失敗了!”
“陳小富活蹦亂跳的入了帝京,烏鴉坪那事……在他的手里就寫成了一篇好文章。”
“他有陛下的黃羅蓋傘擋風雪而入城,還有至今都沒有露面卻在暗地里盯著的老鬼那老東西……手握這樣的好牌,開陽神將根本就沒可能勸他與老夫言和?!?/p>
賈三江似乎這才明白了陳小富的厲害,但他還是躬身一禮低聲說道:
“大人,陳權(quán)畢竟是他的父親……”
潘不負呲笑一聲:“父親?”
“陳小富這狗東西入帝京去拜訪陳臨淵的那些舊識也沒有去一趟開陽神將府……”
“姑且不說陳權(quán)這個父親在陳小富心中有沒有地位,陳小富有了如此開局,就算他認這個父親,他也不會放棄他當下這大好的局面?!?/p>
潘不負深吸了一口氣,眉梢一揚咬牙切齒的說道:“孤臣??!”
“他說他要做陛下的孤臣!”
“孤特么的臣!”
“你明白這是什么意思么?”
“就是六親不認!”
“連他爹都不認!”
“就是堅持他所認為的那狗屁的公平與公正!”
“這天下哪里來的什么公平與公正?”
“這小東西……真特么的幼稚!”
“卻將老夫給逼得退無可退了!”
“不用等陳權(quán)回話了……你大抵也等不到,”
潘不負那張老臉陡然陰沉,雙眼一瞇,瞳孔一縮:
“既然無法用官場的規(guī)矩與他對話,那就只好用不講規(guī)矩的江湖中人了!”
“監(jiān)察院嘛……監(jiān)察院的成立已不可擋,但一個衙門總是需要人的。”
“老夫只能采用釜底抽薪的辦法了……三十八個人,老夫還是太過仁慈,當初怎么就沒將這三十八人全部殺掉呢?”
“這事現(xiàn)在又變得頗有些被動了……”
“約一下三爺吧,”
“你與三爺找個地方喝杯茶……給三爺說就在今夜,這三十八人,絕不能在明日活著走入皇宮里!”
“他知道是哪三十八個人,你去吧?!?/p>
賈三江心里一驚,連忙又躬身一禮:“下官這就去辦!”
賈三江憂心忡忡的離去,潘不負又轉(zhuǎn)身看向了窗外的那株梅。
他看了許久,喃喃的低語了兩句:
“老鬼這個老東西,你就呆在那棺材里等死不好么?”
“你難道想要用陳小富借尸還魂?”
一個陳小富不足為懼。
可如果陳小富的身后還有老鬼……這就真的很棘手了。
又過了片刻,潘不負似乎做出了某個決定。
他打開了官署的門,向右相廖世坤的官署而去。
……
……
花溪小院。
主院書房。
葉青衣已經(jīng)離開,坐在陳小富面前的是……小仙!
小仙雙手撐著下巴,那雙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陳小富,這令陳小富有些不好意思。
“這個……我有個急事想要請小仙姑娘代我轉(zhuǎn)達給老鬼?!?/p>
小仙眉眼兒一彎,“不就是煙雨閣意圖刺殺你挑選的那些人的這件事么?”
陳小富一驚:“這你也知道?”
“不是我知道,是老鬼知道。”
“……他怎么知道的?”
小仙依舊盯著陳小富的那張漂亮的臉:“他是老鬼呀,這人間有許多小鬼的,只是那些小鬼你不知道我不知道或許所有人都不知道,但他老鬼知道呀!”
“你這兩天去過這帝京的十二條街巷,見過了三十八個人,其中二十人拒絕了你……老鬼說那二十人瞎了眼,許是見你年輕對你沒信心?!?/p>
“其余十八人理應(yīng)都會答應(yīng)你,包括那個、那個大儒秦文奇?!?/p>
“老鬼說這些人的心里終究還有幾分理想,只是這么多年來他們的才華被埋沒,他們的政見被否定,他們遠離了廟堂,不再發(fā)出任何聲音……”
“他們終究還是希望能看見這黑暗中的一道光的,老鬼說你的出現(xiàn)就是一道光,你這道光原本微弱,卻在砸了左相府的大門時候變得明亮了起來。”
“老鬼說無論是民間還是廟堂,還是有許多人的心里向往光明的……你既是光,他們必將追隨,有人滅不了你這道光,卻能將那些趨光者給消滅于黑暗中?!?/p>
“所以……他作為這人間的老鬼,就有責任保護那些向光而行的人,他已有了安排,叫你無須擔心?!?/p>
陳小富目瞪口呆。
他再一次認識到了老鬼的厲害。
不僅僅是老鬼擁有的那些他不知道的無處不在的小鬼,更有老鬼那只獨眼所擁有的比他更開闊的眼界!
“他是如何安排的?”
“就是保護那十八人萬無一失呀?!?/p>
“……其余二十人呢?”
小仙搖頭,那一頭披肩的長發(fā)一搖一擺。
“他們既然不與你同行,那自然就只能放棄了?!?/p>
陳小富:“……可他們因我而死!”
小仙笑了起來,她根本就沒在意那些因陳小富而死的二十人。
她依舊盯著陳小富的那張漂亮的臉看著,眼睛愈發(fā)明亮:
“喂,我能不叫你陳公子么?”
“……那你叫我啥?”
“即安呀,這樣、這樣不顯得那么生疏。”
陳小富有些急,老鬼可以不在乎那二十人的生死,但他必須在乎!
他想出門去找陳青衣。
“你想怎么叫都行?!?/p>
他起身,
小仙大眼睛一眨一眨,忽的說了一句:“即安,我送你一個絕世高手,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