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宮里本沒有什么新鮮事。
但今兒個監(jiān)察院敲鑼打鼓勸朝中官員自首,這便成了一件很新鮮的事。
當(dāng)魏公公將這事說過女皇陛下聽了之后,女皇陛下難得的笑了笑:
“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挺好!”
“即安這孩子此舉倒是有點(diǎn)意思,不過這效果嘛……朕不覺得會有官員真去自首?!?/p>
“終究還是需要去查的!”
“朕比較好奇的是他會從哪里入手,那是一道密不透風(fēng)的墻啊,要撕開一個口子談何容易。”
魏公公佝僂著身子微微一笑:
“老奴以為小陳大人這一手的目的在于打草驚蛇?!?/p>
“哦?說給朕聽聽。”
“皇上您想啊,小陳大人已經(jīng)在朝中建立起了他、他兇殘的一面,也向朝中所有官員表達(dá)了他與左相水火不容之勢?!?/p>
“也讓朝中所有大臣都知道陛下您便是他最大的靠山?!?/p>
“自上次朝會之后,那些曾經(jīng)有過貪墨的官員大抵睡覺都是提心吊膽的,他們對小陳大人定很是畏懼,他們很擔(dān)心小陳大人的刀會落在了他們的脖子上?!?/p>
“今兒個小陳大人派了那么多差吏敲鑼打鼓游了六部,明確的告訴了所有官員他們還有五天的時間自首……這會讓那些有過貪墨的官員更加惶恐,那么他們在這五天之內(nèi)就必然會做點(diǎn)什么?!?/p>
“比如,想明白了真去自首?!?/p>
“也比如為了躲避接下來監(jiān)察院的調(diào)查,他們會將其財(cái)產(chǎn)轉(zhuǎn)移,甚至將其家人轉(zhuǎn)移……老奴想,小陳大人等的便是他們做出這些事來?!?/p>
“朝中這么多的官員,監(jiān)察司真正能用于調(diào)查的人并沒有幾個。”
“與其一個一個的去調(diào)查那不知道會查到何年何月,可若是那些官員有了異動,這不一抓一個正著么?”
女皇眼睛一亮,這主意倒是挺好,可朝中官員在這帝京的居所卻很分散。
陳小富又哪里來那么多的人手去察覺那些官員家里的異動?
她忽的眉間一蹙:
“他這些日子有沒有去過內(nèi)務(wù)司?”
魏公公躬身一禮:“前些日子他一直在為監(jiān)察院的事忙著,今兒個他才算是有了閑暇,這時應(yīng)該到內(nèi)務(wù)司了。”
女皇沉吟三息,拿起了桌上的折子,又過了片刻問了魏公公一句:
“你說……是老鬼將他變成鬼呢,還是他會將老鬼變成人?”
“這個……老奴以為,以小陳大人的性子,老鬼大抵是影響不了他太多的?!?/p>
女皇未置可否,淡淡的說了一句:“希望如此吧!”
……
……
內(nèi)務(wù)司。
重山帶著陳小富和李鳳梧從內(nèi)務(wù)司的大門一路來到了最里面的那處小院里。
小仙與老鬼正在那屋子的屋檐下。
一仙一鬼二人正看著屋檐上懸掛的冰條兒。
這些日子皆晴朗,屋頂?shù)姆e雪已融化了不少,融化的雪順著屋檐流下,這到了夜里便會凝結(jié)成尺許長的冰條兒。
這冰條兒會在白天的陽光下又化為水,到了夜里又凝結(jié)出一排來。
這樣的景象小仙小時候在云頂部落見得多了并不稀奇。
按理,老鬼這些年在這鬼地方也應(yīng)該見得多了,可他似乎依舊覺得稀奇。
他那只獨(dú)眼一直在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也不知道他究竟在看個什么。
小仙雙手撐著下巴看向了老鬼:“你這些天天天看,就不覺得乏味么?”
“不會呀,若是再不下一場大雪,屋頂?shù)难┚鸵诨蓛袅耍酉聛砭筒粫羞@些冰條兒了?!?/p>
小仙撇了撇嘴:“在我們部落,這東西,你能看半年!”
老鬼頓時就笑了起來,他笑的并不是小仙的這句話。
小仙這時候也眼睛一亮——
就在那條青石小徑上,穿著一身漆黑朝服,披著一件雪白貂裘的陳小富正向他們走來!
小仙以為老鬼沒有看見,她扭頭便看見了老鬼臉上的笑意,還有那只獨(dú)眼里的一抹歡喜。
她忽然明白了。
老鬼這些日子并不是真的在看那些冰條兒。
他是在等!
等陳小富的到來!
她又看向了陳小富,陳小富的身后跟著那個白衣勝雪的少年。
那就是她的小師叔李鳳梧了。
她的視線又落在了陳小富的臉上,這處院子兩旁有許多高大的樹,樹葉雖已落盡,但交叉的樹枝也很多,落下的陽光便有些斑駁。
那些斑駁的陽光灑在陳小富的身上仿佛就有了交織而成的光影,光影隨著他的前行明滅不定,于是他看起來似乎有些不真實(shí)。
但他臉上的笑意是真實(shí)的。
隨著他的接近,他臉上的笑意也越來越濃郁,越來越好看。
他站在了屋檐外。
他看了小仙一眼,視線便落在了老鬼的臉上:
“早就該來看你的,這些日子事太多就耽誤了。”
老鬼也看了李鳳梧一眼,視線也落在了陳小富的臉上:
“沒關(guān)系,畢竟正事要緊,都弄好了么?”
陳小富抬步來到了屋檐下,站在了老鬼的輪椅后:“差不多了,衙門選在了北邊的那處四合院,本想著選在西邊的那處荒廢的宮殿的……就是內(nèi)務(wù)司的舊址吧?陛下沒同意?!?/p>
說著這話,陳小富將身上的那件雪白的貂裘大衣給脫了下來,隨手就蓋在了老鬼的腿上。
“這些日子雖說放晴,但化雪的天氣溫更低,你應(yīng)該在屋子里烤火才好?!?/p>
老鬼沒有拒絕。
他伸出了那雙枯槁的手摸了摸這帶著陳小富體溫的溫暖柔軟的貂裘大衣,小仙分明看見了他那張老臉上露出的少見的欣慰。
“這帝京冬天的陽光并不多,不比在集慶?!?/p>
“集慶的冬天晴朗的天氣會更多一些,每每天晴,皇城根下就會有不少的老人坐在那曬太陽……”
“老夫曾經(jīng)以為某一天也會像那些老人一樣搬一張小馬扎坐在皇城根下曬太陽,可偏偏來到了這里……這里的皇城腳下沒有人曬太陽。”
“主要是這里的太陽不暖和?!?/p>
“你選的北邊的那處四合院挺好,那地方寬敞,我記得后院有一棵青檀樹,也不知道是活著還是死了?!?/p>
“活著呢,活得好好的?!?/p>
“哦,那就好,夏天那樹下很涼快,就是蟬有些多有些吵?!?/p>
小仙坐在一旁歡喜的聽著。
平日里極少言語的老鬼,今兒個他的話比任何時候都要多!
這一老一少二人說的話應(yīng)該算是家常,就像久別重逢的祖孫一樣。
李鳳梧依舊站在屋檐的外面,他在打量著這口傳聞中的‘棺材’也在聽著這一老一少二人的對話。
他的視線落在了陳小富的臉上,那張漂亮的臉上的那雙眼里的神色這時候極為柔軟極為祥和。
這樣的柔軟祥和只有在他回到了花溪小院,在見到了安小薇的時候才會有的。
安小薇是他的未婚妻,他這輩子最親密的人。
這個很不好看的老人……應(yīng)該是他最信任的人了。
談不上尊重,因?yàn)樗难凵窭锊]有敬畏。
“推你在這院子里走走?”
“好?!?/p>
陳小富將老鬼連同輪椅一并抱了起來,他下了臺階,又小心翼翼的將輪椅放下。
這才推著輪椅慢慢的走在了那條青石小徑上。
小仙沒有跟去。
李鳳梧原本是想要跟去的,卻被小仙給叫?。?/p>
“小師叔……需要銀子么?”